夏尔缓缓地转过头去,一直看着远方的天空,迟迟没有发话。
正当阿尔贝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准备发问的时候,夏尔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两位朋友。
“阿尔贝,吕西安,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几句心里话。”夏尔以一种平常罕见的郑重语气看着两个朋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只有对你们才能说这些心里话。”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真诚的一刻之一。
他突然变得如此凝重的表情,让旁边的两个人都有些惊愕,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什么事呢?夏尔?”吕西安问。
“倒是说啊,夏尔。”阿尔贝笑了笑。
“你们都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一切都很不稳定的时代,什么都可能突然拥有,也什么都有可能突然消失。”夏尔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橘黄色的天空,看着那变幻不定、犹如命运般玄奥莫测的浮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经受住一次次灾祸的考验,一切的更迭快得吓人。仅仅六十年,我们就埋葬了三个王朝,一个帝国,还有一个共和国,我们砍下了一位国王的头颅,将两位国王和一位皇帝驱赶到异国他乡——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六十年之内,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们这个共和国下面,又会不会是一个帝国或者说一个新的王朝呢?
我的朋友们,只要还有一点头脑,那么谁也不敢对未来的事作担保。你们知道我是忠于波拿巴派的,但是未来会怎么样呢?难道现在就能够断言总统一定会完成他的心愿,然后永远高居于帝座之上吗?在旁人面前我自然信心满满,但是对你们我是可以交底的,我没有信心……”
阿尔贝和吕西安没有做声,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好像从中也感受到了夏尔的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怀。
夏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叹了出来。
“正因为一切都太没有定数,所以我们大可以嘲笑永恒不变的东西,因为我们得到忠诚和友谊,所以我们就嘲笑它们……但是即使再怎么玩世不恭,我们也知道,可悲的不是它们,而是我们。正因为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宝贵,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敢滥施于人……”
“夏尔?”阿尔贝终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没错,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只有你们才是我珍视的朋友。”夏尔仍旧看着远方,好像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似的,但是语气里却充满了感怀,“‘朋友’这个词太吝啬了,我活了二十几年,也只能送给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能够不加嫌恶地收下,可以吗?”
在夏尔的注视之下,吕西安点了点头。“当然了,夏尔,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不接受呢?”
而阿尔贝则根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好,那就太好了。我希望,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我仍旧可以高傲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之间,是尽可以互相忠诚的。”夏尔饱怀真诚地看着他们,“只要我还有余力,我都会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帮助你们;就算命运用各种方式嘲弄我,让我不慎败落,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因此无辜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