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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辰时。

汧源县的城头,薛举满头大汗,脸上尽是尘土,那顶象征着这位西秦霸王无上权威的金色头盔,也已经不翼而飞了,他的头发散乱,披得满头都是,半天前还不可一世,趾高扬昂的他,这会儿却象个斗败了的公鸡,满脸尽是惊魂不定的恐惧与沮丧。

郝瑗仍然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城下七七八八,溃散而至的败兵,绝大多数人已经抛盔弃甲,赤手空拳。

薛仁杲,宗罗喉等将领都带着属下的亲卫们,在拦截这些溃兵,然后把他们引导到各个部队收容的区域。

城外已经成了一大片临时的兵营,数万步骑,都这样露天席地,号哭和叫骂之声震天动地,而城中的民夫与辅兵们则来回地跑来跑去,把一筐筐的馍镆与一锅锅的稀粥送到各个收容点,以供这些溃兵们能吃饱肚子。

薛举长叹一声:“都怪我,大意了,幸亏昨天听了智囊你的话,没有进城,不然的话,只怕我跟那五万步兵一样,都要成了唐军的俘虏啦。老实说,唐军在北边的山里有伏兵,还不算让人意外,只是我现在也没有想到,这城中怎么会好端端的起火。还有那些穿着我军衣甲的唐军,难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郝瑗叹了口气:“我们都低估了窦进了,只怕他早早地在扶风城里留下了大量的地道,洞穴,以作隐藏,那些穿了我军衣甲的唐军,应该就是从地道里杀出来的。夜晚太黑,我军不辩情况,在城中火起后,就会自相残杀,引发大乱。唉,昨天我应该更坚持一点,不让大军入城的。”

薛举咬了咬牙:“可就算没有城中的部队,我看那从夜幕中杀出来的两万唐军骑兵,实在是骁勇凶悍得紧啊。我薛举自认陇右飞骑天下无双,只有骁果军可以与之一战,但现在看来,唐军的骑兵,比我们是丝毫不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在这夜色之中,几万骑的这样突击,都没有丝毫的混乱,从突击的开始到加速再到冲刺,如同在白昼里,平原上一样,这骑兵大将,太厉害了!”

郝瑗点了点头:“听说领军的是那个著名的秦国公李世民,李渊的二儿子,从太原起兵以来,就是李唐的头号战将,所部骑兵更是唐军的头等主力,收编了隋军河东部队,关中部队的众多精锐骑兵,在李世民的指挥下,更是如虎添翼,有这样的攻击能力,不足为奇。”

薛举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之色,环视左右,身后的众将也都低头不语,这一瞬间,他的万丈豪情,如同给浇了一盆凉水,顿时灰飞烟灭,长叹一声,喃喃地说道:“李渊的儿子就这么厉害的了,难怪他一路以来所向无敌,关中豪杰,关陇门阀全都是望风而降,看来这人是有天命,不是我可以与之相争的。智囊啊,你学问大,这自古以来的天子,有自去帝号以后投降的吗?”

在一边的黄门侍郎褚亮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有。秦末的赵佗割据岭南,建立南越国,自立称帝,汉朝建立后他自去帝号,遣使称臣。蜀汉末帝刘禅,国破后归降晋朝,也保住了一条命。就是近世,萧梁的皇帝萧琮,不也是入隋称臣,得享富贵吗?他的家族现在还在呢。可见转祸为福,自古皆有啊。”

郝瑗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主公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褚亮,你妖言蛊上,到底是何居心?!”

薛举眉头紧锁,这是郝瑗第一次当众这样跟他大声顶撞。而褚亮也有些害怕,低下了头,不敢面对郝瑗那愤怒的眼神。

郝瑗激动地手舞足蹈,神色却是非常坚毅,朗声道:“自古以来,这天下帝王,只有一个,主公您刚起兵的时候,曾经问过我,要不要称帝。当时我说,这称帝就是绝路,要么得到天下,要么兵败,身死族灭,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因为乱世之中,最后得到天下的人绝不会允许同样称过帝的人存在,不然就会给未来的江山埋下致祸的根源。”

薛举叹了口气:“是的,智囊以前是这样劝过我,所以我起兵时不称帝,只称天王,算是留有余地。只可惜我一时鬼迷心窍,去年年底攻下兰州之后,我就在兰州称帝,建立西秦。现在我已经走出这条路了,还能回得去吗?”

郝瑗咬了咬牙:“主公是可以学着赵佗,刘禅那样自去帝号,以后就放弃地盘,放弃军队,到将来的帝王家里当一个官员,象萧琮那样,任人宰割,即使是人家的一句话,都可以要了他的命,这难道就是主公所希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