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方朔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里,刘彻始终稳如泰山,捧起茶盏,也不喝,对着里面漂浮着的茶叶发呆。
守在门外的郭兔子等得心焦:“老灌,你说九哥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他杀了?”他从韩嫣那里得知刘彻的后悔没有早日结果东方朔的“心声”。
“杀就杀了。对叛徒还手下留情不成?”灌夫瓮声瓮气地说:“顶多赔点银子。”
郭舍人皱眉,忧虑道:“九哥心里怕是也未必高兴得起来。”
老灌不解:“为什么?”
郭兔子瞪他一眼:“痴心错付,覆水难收,这种事,哪是生死能断得了的?九哥表面上不说,心里在意着呢,东方朔转投太皇太后怀抱,不单单是皇帝失了颜面的问题。我看得出来,九哥是真心想将东方朔收为己用。礼贤下士、坑蒙拐骗,什么招数都用了,可那个东方朔就是弃之若履……”
灌夫好像明白了一些:“这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郭兔子翻了个白眼,道:“似乎……可以这么说。”他自嘲地笑笑:“回长安的路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九哥不提,我们也不好追问,顺其自然吧。”
屋内。
两人沉默相对,气氛有一丝紧张,却无甚压抑,像是他乡遇故知,太久没见面了,情绪激动,有千般问题万种情绪,一时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思绪渐渐趋于平静,刘彻转动茶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最近可给我下了不少绊子。”
扩建禁卫,朝上一片反对声音,刘彻虽然不以为意,听到还是会觉得烦。
“陛下不是早有准备?”东方朔轻松地说。
“你能说服太史公,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刘彻案头躺着司马谈的谏言,无非是亲君子远小人的说教,他只当温习历史典故来看。
“好说好说。太史公也是担心陛下少年得意,免不得放浪形骸。”
刘彻眼睛一眯,看不惯东方朔眼里得意的神色,朝门外大喝,故意让旁人听见。
“东方朔,你指斥乘舆,该当何罪! ”
成功地让东方朔愣住,刘彻舒坦:我让你装潇洒!让你装人品!让你装博学!
东方朔无奈。自己能怎么办?
提刀砍了?那是弑君;给他俩耳光?那是大不敬;狠狠骂他?那是指斥乘舆。
然而,要是就这么忍了,又太委屈了自己。
既然罪名都已经有了,刘彻又不会真的与自己为难,不打不骂,岂不是太对不起天下百姓?
东方朔脸一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要杀要剐,草民也无可奈何,只怕因自己使陛下与太皇太后生隙,便宜了奸邪之徒。”
两人都是聪明绝顶智慧非常的人物,偏生凑在一块就像一对闹脾气的小孩,我瞧不起你你看不上我,硬要比出一个高低。
心有灵犀的和睦气氛没维持多久,就剑拔弩张起来。
“先生神卦,得祖母青睐,朕也佩服得紧。请教先生,不知你有没有算到今天那只狗眼会不小心撞到朕的拳头上?”
东方朔洒脱一笑,双手兜着袖子,站起来,打开窗户。
这么激情的戏码怎么能少了看客?
他对刘彻别出心裁的羽林速成班评点一番,讥讽:“太皇太后买断了草民的三卦,商者,诚信尔。所以请陛下恕草民无状,这卦,算不得。不过,草民就是不算,也看得出哪些乌合之众难成大器,与军对垒,恐怕兵败如山倒啊。”
刘彻一直告诉自己这是炉火纯青的演技使然,可东方朔那双满是嘲弄与轻视的眼睛就是激出了他的几分真火。
咬肌一紧,手上的杯子骤然飞向东方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