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井却觉得无所谓,比起良心上的亏欠,比起白日里众目睽睽下的愧疚,夜晚的冷风反倒让他舒服一些。当然,他也想像田贲一样回家,但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妹妹被赵叔齐软禁在西乡,作为威胁他效命的筹码。
所以,今夜又轮到井来值夜,他将所属的两分成五个伍,分别负责一个路口,他则带着几名亲信,来到了墙垣西面的入口处默默等待。
看着月黑风高的路口,井不由得叹了口气,在成乡大半年时光如同梦幻,终于还是到了被喊醒的这一天。君子叔齐的信使,将在一刻之后到来,与他接头,再配合成氏的几名族人,潜入到仓禀和磨坊处,举火烧毁囤积的粮秣和麦粉。
井隐隐觉得,君子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昨日,还特地让他蹬车闲谈,最后若有若无地问他,家中可有什么困难,可有亲人要带到成乡来?
井话到嘴边,却想起妹妹的发簪,终究没说出口。他不知道的是,赵无恤在他下车后,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
井收回了思绪,狠了狠心,决定在今天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转过头,对自己的四名亲信说道:“二三子若是后悔,随时可以离去,向君子告发我,谋得一份功勋!”
从下宫一起来的那些野人伙伴,早已纷纷提拔为伍长或两司马,现如今井麾下的,主要是在成乡新招募的氓隶野人。赵无恤平日就夸井能待兵卒如兄弟,所以更卒们也投桃报李,对他十分信任,但即便如此,足以生死相随的,也仅有五人。
四人齐齐拒绝,表示要跟着他一路到黑,井点了点头,因为讷于言辞,也并未说什么煽情的话。
他继续看着路口,直到那里的一株灌木背后,闪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飞动的萤火虫般,连续晃动了三下。
井看到对面的暗号后,接过了巡路用的火把,也左右摇了两下。
于是,对面便有三四个绛衣人影窸窸窣窣地摸了过来,前日在新绛遇见的信使再次蒙上了面,只剩下一双谨慎而狐疑的小眼睛转溜个不停。
看到井身后的几个人,信使便拉着他低声道:“这些人都能信任否?”
井冷冷地看着他,应道:“二三子足以让我生死相托!”
信使点了点头,蒙着帛布的口露出了一丝笑:“事情做完后,吾等就速速撤离,到了西乡,君子叔齐自然会给你一场大富贵,何必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心里想的却是,等点火烧了该烧的东西,就将井赚下山去,让等候在山下接应的人杀之灭口。这样一来,这场大火,就成了成氏一族因为不满赵无恤的恶政,而奋起暴动。
即便赵氏宗主归来后追究此事,也能将罪过赖到赵仲信和成何两个冤大头身上。仲子和庶子相伤,而叔齐君子则可以坐享渔利!真是个聪慧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