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潮忍着笑道:“是有此事。”
柳承炎听得入神,示意随从取来鸟枪与火绳枪,拉栓入弹打了一回靶子。
他从前没摸过枪,但清楚弓弦之理,瞄准时特意定了两回神。
破空之声骤然炸开,枪口不受控制地随爆破往上抬,虽是也炸飞了草人头颅,但原先瞄准的乃是胸膛。
柳承炎微微皱眉,唤闻声赶来的冯穆过去细看。
“这样打靶,效果不高。”
“鸟//枪鸟//枪,我们原先也想过放飞鸽子野鸭之类,”冯穆道:“但那样操练着更加手忙脚乱,顾不过来。”
“北京往上可有鞑族?”
“这……”
“寻北方鞑族练兵不就是了。”他把鸟枪交还太监,捻了枚弹药沉吟道:“先前冯大人说每逢秋冬就有游牧侵境劫掠粮草,今年冬天正好碰面一回,看护子民顺带练几回靶子,不是恰好的事?”
冯穆若有所思,引皇帝去帐中看北境地图:“那我们可以假行粮车在多事之地……”
几人谈着兵事渐行渐远,商启香还在往那边看。
商将军瞧着稀罕:“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
“那个刘焰。”商将军本以为皇上会治罪他带女眷入营,此刻也是松了口气。
久闻皇帝谈吐不凡,宽厚待人,今天才真近观一回。
商启香笑起来:“我不想同他交朋友,倒是想找他练剑一回。”
她早就瞧见他腕侧的剑茧,一看便是自幼练出来的老茧,光是观察走路行气之态都能猜出来身手不凡。
老将军长叹一口气:“你啊……”
柳承炎接手龙玺时,也未曾想过摊子会烂的如此彻底。
他生在藩王府里,日日常听见父亲赞叹大昭威仪,自建国以来常有万国来朝的盛景。
照父亲的说法,至少国家疆土应是完整的,怎可以东缺一角西少一块?
真见了漫墙皮纸上的细碎残缺,他才清晰感知到经营帝国的艰辛。
大昭疆域横贯南北,便犹如天龙舒展一般。
但四处都是蚊虫萦绕,鼠蛇出没,冷不丁叨走几块鳞甲,细碎又烦人。
南边的小岛,北边的草原,真说起价值,未必能及江南毫末。
但归他的就理当悉数守好,旁人便是觊觎星星点点……也是死罪。
从兵营回宫的路上,陈毫守在轿中打着扇子,见皇帝略有不快,有意说些别的宽解心事。
“钦天监前些日子说,月末会下一场大雨,定能滋润禾苗生长,是天大的好事。”
柳承炎原本阖眼短寐,闻声抬眼:“什么?”
“奴可是打扰到陛下休息了?”
“不,你说什么?”
他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忽略很久的,重要至极的东西。
陈毫没想到皇上有这般反应,也不知道他是怒是喜,斟酌着语气道:“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月末会下一场大雨。”
“陛下,这时节正是禾苗渴水的时候,奴才说……”
“不不不,”柳承炎骤然坐直,指节敲了两下椅靠:“吩咐轿子再快些,朕要立刻回宫!”
他怎么会忘了钦天监!
历朝历代都免不了这么个地方。
一是要夜观星象,占卜祸福,二要编修节气,预测天气。
还有不少官吏兼职记史录志,有干不完的活儿。
从最低的从九品钦天监漏刻博士,到最高级正五品监正,宫里也算是养了十几号人看天看地。
他才不关心今天星星转到了哪里亮了还是没亮,如果本朝真有李淳风袁天罡这般的神人,第一要占得便是国内哪里还有铜!
有了铜,百姓生计多番宽裕,铜枪铜炮也大有富裕!
这才是天师首先该现出来的本事!
陈毫回宫后听旨叫人,多了个心眼:“陛下,那善世院与玄教院的总管可要一并请来?”
“给他们一晚准备的时间,明日清退左右,召来乾清宫。”
建国时,朝廷早已对佛寺道观下达了统一管理,前者立官衙善世院,后者为玄教院。
柳承炎原本对这类神鬼之说不感兴趣,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存心要看个明白。
眼见陈毫要去了,他又出声叫住。
“你去时,说清楚朕要查验一二,有本事给高官厚禄尊为灵圣都不为过,存心招摇撞骗的当心着锦衣卫廷杖伺候屁股!”
“奴遵旨。”
要重用天师,自然要提前验个一二。
甭管用什么方法,滴血招灵也好,焚香投甲也好,他明日真要设下三道题目,亲眼过目这帮人的本事。
不说旁的朝代,便是前朝祖宗夺了侄子的帝位,身边也有高僧妙算神通,听说祖宗还是藩王时就已经窥破天机,送了他一顶白帽子。
王上加白,可不就是一个皇字?
陈毫哪里敢怠慢,连带使唤自己的徒弟们跟着多方跑动,顺道把京城内外的道观山门都敲了个遍。
他自己心里也存着疑惑,想着这些超尘脱俗的高僧大道难道也喜欢爵位俸禄,能动这一回?
哪想到,不等他去通传,已有人一早便已焚香沐浴,此时就等在道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