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唯一的亮光熄灭,陡然陷入沉沉的暗色里。
余洛还蜷缩在林寂的怀抱里,可是那只不断抚过他脊背的手却停住了,很微妙地落在他尾椎骨的位置。
像一条蛰伏的蛇。
一动不动。
余洛抬起头来,看到林寂的瘦削的下巴。
借着月光,从这个角度看轮廓越发显得凌厉,鼻梁也高挺得好似悬崖边直耸入云的长松。
他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鼻尖。
但那只手却被捉住了。
林寂很快地翻了个身坐起,俯瞰着余洛。身子挡着窗外的月光,一时间看不清脸色。
余洛本来侧躺的姿势被掀得仰面,细白的手腕被林寂摁在自己耳旁。
委身于林寂身下的一片阴影中。
被压住的手腕有些疼。
余洛挣了一下,没挣开,很小声地喊:“林哥哥……”
像是被这一声唤动了什么。
林寂顿了顿,然后松开了手。
余洛自己揉着手腕,刚刚牵动到身上发疼,今天也实在累得厉害。身上几处淤青红印都被好生地上过药,他身上混着淡淡的药草香,转了个身要睡。
却听到林寂问,“七年前吗,我怎么好像……有些记不住了。”
语气比往日里还寡淡。
鸦羽遮住低垂,掩盖一晃而过的恣睢。在这混沌的长夜里教人看不真切。
他这话说得过于坦荡。
好像他记不住了,是余洛对不住他似的。
他本来一点睡意被打消一半,心里那些委屈又浮上来,头也不回地嘟囔了一句,“你能记住什么呀。”又想着说算了,新婚之夜,不要发脾气,“算了,睡吧。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反正,也都是好久远的事了。忘了就忘了,以后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嘴上说不怪。
可是鼻音里透着满溢的遗憾。
黑暗中。身后那人寂静良久。
连呼吸声都极缓。
“是很久了。”
他陡然附和。
黑暗里传来一句毫无预兆的话,让本来没什么情绪的余洛不满了。
他忍着身上的疼转过身来,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在月色下发着亮,“我可以说很久远,你不可以!”
“嗯?”林寂逆着月光,从方才起姿势竟没动过,还是坐在床榻边。
余洛这才看清他的神,似笑非笑的。
俊秀的远山眉下,眼珠像是两颗墨色的珠玉,黑漆漆的没有一点亮光。
这种笑。
让余洛觉得自己刚刚倾诉的衷肠像是被丢进了垃圾桶一样。
“你可以想不起来,但是为什么,你好像这么无所谓的样子!”余洛性子向来软和,其实是很少这样急怒的。
上一回宫宴前算是一回。
这一次算第二回。
“你不是说没关系吗。”
林寂嘴角依旧勾着,看着被他三两句话勾起怒火的小世子,眼神疏懒,“那你这么生气作什么。”
“我气的不是你忘掉了,我气得是……是……”
余洛一下语结。
他气的,就是他忘掉了啊。
费尽心思加的那么多美好的记忆,在主角的脑袋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轻易就会被其他回忆掩盖掉的。
就像水面上偶起的波澜,很快就归于平静。
余洛本来都没那么怒上心头。
可是林寂现在摆明了一副“没错我就是忘掉了但是你这么认真做什么不过是小孩子的玩笑话”的态度。
让他的委屈再一次从足底漫上头顶。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余洛眼睛又红了起来。
现在哪哪都疼,身后那处,虽然好像被上过药可还是疼得没办法好好睡着——今日是大婚,他不能喝酒也喝了,还百般迁就他,能配合的都极力配合,刚刚疼哭了都还是强忍着。
他这样处处小心地照顾着林寂的情绪。
可是他的退让,好像换不来那人一点感激。
“没错,那是很久远了。可是我记得,我记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过去了半分都没有忘掉,可是为什么你却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