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洛和林寂回到府中的时候,府内已经处处挂上了漂亮的红灯笼和朱红的飘带,门窗上贴满了喜字,就连是日常喝茶饮用的杯盘都换成了带着朱红的喜庆款式。
正厅的座椅上铺上红彤彤的织垫。
树枝上别着朱色的小联。
可余洛不知从哪儿听了一耳朵,说林公子本来可以作正妻,却因妒心过重,竟宁可作妾。
他听了心里一咯噔。
登登登地踩着步子去找祖母。
老夫人一瞧,前几天根本下不得床的余洛这两天又精神了,心想大师算的果真不错——那冲喜之举,果真有效果。
慈眉善目地,将如今唯一近再身畔承欢的小孙儿招呼着,“阿洛,来,过来祖母这。”
“祖母看看,欸,是好多了,神气都起来了。”祖母说着,转头和管事对视一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阿洛,成了婚,你可就是大人了。不可再像从前一样任性……”
“祖母,为什么林哥哥是作妾,不是说好的,他要当正妻的吗!”
余洛开门见山,着急地问,“您答应过的!”
没成想是为这事。
祖母问,“他跟你说的?”
“不是,他什么也没有说,是我听下人说的。”余洛还不忘给他解释,“祖母,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他可是主角啊,未来太子。
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他,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怨啊。
而且他对自己那么好。
余洛不想他受委屈。
祖母看着小孙儿虽然语气温软,可摆明了是来给那人撑腰的。
便也先不解释,只教人将林公子先请了过来。
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话说清楚了。
“当日,说好的要中了前三甲才能作世子妃的不是?”祖母看着林寂,话却是说给余洛听的,“如今还未殿试,老人家我本来是想先给阿洛纳妾冲喜,可林公子非得不同意,还说愿意先以妾室的身份入门。”
“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余洛惊讶。
竟然是林寂自己提的,为什么。
他竟全然不在乎自己委屈作妾吗。
“阿洛,你刚刚病好,不和祖母先亲近亲近,就着急为那人打抱不平。你果真是将他看得重啊。”老夫人摇摇头,“你这是娶了媳妇,就忘了祖母了。”
“阿洛不是那个意思。”
余洛靠着祖母坐,贴在她身边,“阿洛敬爱祖母,以后,会和林哥哥一起孝敬祖母的。”
看着余洛和林寂离开的背影,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
眼神苍老,又有些悠远。
“老夫人别气,小公子毕竟才十六,过几年会更懂事的。况且,他毕竟是府里第一个成亲娶媳妇儿的,老夫人应该高兴才是。结发妻子算得什么,唯有血脉相连才是真正斩不断的恩情啊。”鸳娘留了下来,说着几句软话缓和着老夫人的心情。
“我倒是不气这个。我只是觉得,阿洛和泱儿,有的时候,有点像。”
老夫人扶着拐杖,喃喃自语。
鸳娘一时没听明白,“小公子怎么会和将军像,这性子,分明是天差地别的。”
别说性子,能力也是天差地别。
管事是个精明人,站在边上听明白了。
轻轻咳嗽一声,鸳娘瞧着他脸色,没再问话,合身退去。
“老夫人不必担心。”待到堂内服侍的人都出去了,管事端过一盏补汤奉上,“余将军的福气在旁的地方,前些年才吃了那亏。小公子不会步她的后尘……”
“我原以为,只有老二和她父亲像。如今才发觉,老三也很像。一个两个都是个死心眼的。”老夫人拄着拐杖,望着汤水都没了胃口,现如今发生的一切总教她勾起旧日往事来,“我也知道,泱儿一定要促成阿洛这一桩婚事,是在成全她自己。但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感觉……”
“同样的事情,他父亲受得住,他阿姐受得住。但他,一定受不住。”
老夫人声音沧桑不少,好像陡然间老了好几岁,满脸褶皱的脸上露出深沉的忧虑,“但愿这个林姓的公子,不是个红颜薄命的。”
“也怪是十几年前云州之事,背负孽债太多。这么多年了,根本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阿洛被养成孤僻性子,镇钦带着泱儿久居漠北不归——这个家,哪儿还有一个家的样子。”老夫人提到此事就满腹愁肠,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这是又想到那些往事了。”
管事是府里的老人,前朝时候就跟着余家的,十几年前云州的事情他也曾亲历。
这么多年了。
外人只知余家风光无限,成了国戚,又有兵权。
好像是当年萧氏王朝当之无愧的受益人。
和当年最后才为保城池而投诚保全王位的云南王不同。和西境镇守一方的贺家也不同。
余家是唯一一位异性封侯的同时,又在金陵城久居,能上得了朝堂的兵戎世家。且陛下并无过多妃嫔,余皇后在内宫中可谓无人制衡。
余泽入内阁后,余氏对朝堂的把控力只增不减。
可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陛下从未真正信任过余氏。
近几年,自从余贵妃被封后,余家多了个皇亲国戚的头衔,他们的日子愈发艰难。
对于前朝降将而言,他们是叛国的贼人。
对于新朝的势力来说,他们是前朝的余孽。
陛下最是忌惮外戚,也根本不是真心要保他们。
看着势大,却三边都容不得他。
外表风光无限,实际早已危如累卵。
“老夫人别担心这些。”管事将补汤的盖儿揭开,“补汤都要凉了,老夫人快些用吧。小公子和过往性子也有不同,那位林公子,我瞧着也不像什么薄命人。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