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直以来都是他死皮赖脸地贴着嘛。
也从没问过他是不是真的需要。
于是豁然起身,默不作声的擦一把有些潮湿的眼角,去到妆台那边——今天鸳娘给自己装扮的首饰盒子还没收走,里头好多贵重的金银首饰。
余洛端过那沉甸甸的红木匣子,呼啦一下放在桌上,“……其实余府里也不是什么清净地方。我也不是要勉强你。你实在想走,那就走吧。这是我的首饰,值很多钱,你尽可以拿去变卖了,去买一间自己的屋子,好好准备明年的……”
余洛没忍住,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又哽咽住。
深呼吸一口气,才把最后半句话说完。
“……准备明年的殿试。”
林寂垂眸。
满目的珠翠琳琅,金玉玛瑙。尽皆奢华贵气。
余洛现在过分的安静,让他心里有些莫名的躁意。他抬手摁上那收拾匣子,咔哒一声落上锁。
白皙修长的手指擦过他的眼角,沾着一片濡湿。
真爱哭。
就这样随便一两句,就会难过成这个样子。
他的心是瓷烧的吗,稍稍一碰就裂出几道缝来。
林寂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低垂着,不敢看向自己的目光。
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透着细碎的寒光。
“阿洛。”
林寂转过脸去,侧对着他,烛火幽微正好让他的脸没入黑暗,“你想过离开余家吗。”
“什么。”余洛的声如蚊吶,一时间不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你以为退让一步,你兄长就会让你和裴寒凛成婚吗。”林寂垂下眼睫,鼻锋在暗影中好似一把刀斧削就。
一字一句,像是将什么在残忍地撕开,“你会被许给魏闻绪。”
余洛抬眸。
瞳孔渐渐放大。
这句他听懂了。
“早,或晚而已。”
林寂嗓音静谧,却给他断了一场死刑。
“为什么。”余洛像是慌了,他真的不喜欢魏闻绪,一点也不喜欢,“不会的,不会的。祖母说过,会让我和裴……”
“你祖母和兄长,是一路人。”
一路人,什么叫一路人。
余洛发现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到林寂终于转过头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可眼底又好似压着很多他看不分明的东西,“你不是说,想和我在一起。”
他的声音,意外的很是低沉。
像是喉头压着疾风骤雨一般。
眼前的林寂,好像——
有点陌生。
像他,又不像他。
“那么,彻底斩断和余家的关系。再不祭拜余氏的祖先,死后,也绝不入余家祠堂……你愿意吗。”
余洛像是疑惑极了。
“你在说……什么。”
他好像有些许被吓到的样子。
林寂敛起眼底的些许暗色。
垂眸时,嘴角适时扬起。
先是低笑一声,再彻底转过身来,似乎又恢复到以往他熟悉的疏懒模样。
扶着桌案半蹲下来,抬手轻轻覆在他的脸上。
靠得很近,他甚至能从林寂那双暗缁色的瞳眸中看到自己无措的表情。
“不是你说要和我私奔吗。跟我一起走的话,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余家了。你愿意吗。”
余洛好像终于听懂了,眨巴着眼睛,慢吞吞地问:“你的意思,是要我……逃婚吗。”
“差不多吧。”
林寂嘴角勾着,“怎么,舍不得。”
等了一会儿,站起身来,“舍不得就算了。”
衣角却被猛地拉住。
“舍得。”
那声音很细很柔,几乎被外头的风声盖住。
“嗯?”
林寂笑,“那你刚刚说,你不喜欢我了。”
“那是骗你的。”
余洛哽咽着,吸了吸鼻子,扬起下巴,“我喜欢你——”
“一直一直,都喜欢的。”
少年的话说得无比诚挚。
一双眼睛像小鹿似的明澈。
听过很多次了。
但每每少年这样对他吐露心意,却好像能在心底烧起一把火来。
让他听过一遍。
便还想再听一遍。
如饮鸩止渴。
林寂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甚至有些过分冷淡。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
那骨子里暗涌的波涛渐渐平息下来,仿佛又被镇压在黑暗深处,再掀不起半点波澜。
夜色如墨。
深夜里,城门半开。
身姿利落的身影策马而入,在因宵禁而空旷的小巷中自如地穿梭,抄了一条近路绕过几条街。猛地一勒缰绳,停在了余府后门处。
绛色的披风在下马时被风猛地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