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去请赵妃如的时候,赵妃如正在屋中做女红。
外头冷冷清清的,连个看门的丫鬟都没有,明初柳眉轻皱,却也没说什么,只自己打帘进去,刚掀起帘子就听到屋中小丫鬟正在抱怨,“您辛辛苦苦种下的山茶花就这样被三少爷糟蹋没了!”
丫鬟年幼还不懂得掩藏心性,高兴不高兴全摆在脸上。
倒是赵妃如还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模样,她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碧色春衫坐在靠窗的圆凳上,听她埋怨,却是头也没抬,好脾气地说,“不过是几朵花罢了,三弟若喜欢,只让他玩去。”
“可那是您亲自——”小丫鬟还有些不高兴,余光瞥见进来的明初倒是立刻变了脸,忙退到一旁颇有些畏惧地喊了一声“明初姐姐”。
赵妃如听到这一声也跟着抬了脸,看着进来的明初诧道:“你怎么来了?”她的脸上挂着惊讶,声音却是喜的,“可是大姐有什么吩咐?”
又喊人去准备茶水。
明初哪有什么时间喝茶水,自是推说不用,又说了赵锦绣请她过去说话的事。
赵妃如听完也没推辞,还笑道:“正好想请大姐帮我看看花样呢。”她笑着起身,“你先坐,我去换身衣裳。”
走前还是让人给明初上了茶水糕点。
明初目送她进去,仍旧没坐,只是往四周扫了一眼,比起她家主子和三小姐的屋子,这位二小姐的屋子实在是要“寡淡”许多,如今天都开春了,这位二小姐用的却还是旧冬的物件。
也难怪。
这位二小姐自出生就没了娘,三爷又不是个长情的,先三夫人才没了一年,便又娶了一门妻子,虽说二小姐打小也是在那位新三夫人膝下养大的,可到底隔着一层肚皮,何况那位夫人如今还有自己的孩子,哪里顾得上这边?
至于三爷……
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自古便如此。
可明初也没法对这位二小姐心生怜惜,这么多年,三小姐和主子的关系闹得这么僵,与这位二小姐可脱不了干系。因此等赵妃如换好衣裳,明初也只做不知他们三房的矛盾,只恭恭敬敬引着人往大房走。
到的时候,赵锦绣已经用完早膳了,正在屋中写字。
透过那轻薄的鲛绡,赵妃如能够瞧见站在书桌后的赵锦绣,她穿着一身今春新做的绯色薄衫,腰间一抹天青色腰带束出盈盈可握的纤柳腰,两只宽大的袖子被一条柔粉色的襻膊系着,露出两节胜雪的胳膊。
离得远,赵妃如瞧不见赵锦绣在纸上写什么,但见她挥洒泼墨般的动作,眸光便是一暗,赵家女儿同外头的男子一般,打小就有教她们习字读书的先生,可唯独赵锦绣亲得祖父教授。
祖父墨宝晓誉天下,得他真传的赵锦绣也因此被不少文人学士看重。
“主子。”
明初掀帘恭声,“二小姐来了。”
赵妃如听到这个声音,适时地垂下眼帘遮住里头的暗色,等她再抬眸的时候,便还是从前那副温婉沉静的模样,一双杏眼弯弯,含着几分清晰的笑意,看着赵锦绣的方向,温声喊她,“大姐。”
赵锦绣头也没抬,依旧挥斥着手中的狼毫,淡淡应道:“来了。”
赵妃如应声过去,走近一看,见那纸上只有一字,却是一个“家”,她不知怎得,眼皮轻轻跳了一下,开口却还是夸赞的话,“大姐的字越发好了。”她像是闲话家常一般,温温的声调慢慢说道:“上回出门,我听说儒墨斋里大姐的字已被炒到千两,只怕再过几年,大姐就要和祖父媲美了。”
赵锦绣并未搭理她这番话,只待写完最后一笔,便落了笔。
她轻抬双手,明初立刻上前替她解下襻膊,又奉上罗帕,赵锦绣擦拭完便朝东边轩窗下的罗汉床走去,此处是她平日看书学玩的地方,那方小几上还放着几张大字,是昨日她教弟弟生安写下的。
她把散落在榻上的几张大字拣起。
头一张和她一样,写的是个“家”字,只是不比她笔墨老道,稚儿终究笔弱,可比起旁的大字,这“家”字的一笔一画,已写得十分规整,可见书写者的用心。
赵锦绣把大字细细收拾好放在几上,而后靠坐在引枕上,看着赵妃如开口,“过来坐。”
“是。”赵妃如笑着应声过去。
明初上了茶便退下了,赵锦绣看向身边的赵妃如,手架在一旁大红色绣着牡丹花的引枕上,慢声问道:“知道我喊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赵家三姐妹,赵妃如行坐的规矩最好,此时她杏眼弯弯,低眉抿唇,还是那副不显山水的模样,“请大姐指教。”
赵锦绣没有指教她,她只是看着赵妃如那双温柔的杏眼,出了会神。
赵家三姐妹都是如出一辙的杏眼,只是她近些年越发不爱笑,一双杏眼看着冷冷清清,赵若微又太容易生气,眼中总冒着火,也就只有她这位二妹,天生一双含笑眼,沉静淡泊,旁人便觉得她可亲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