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就已经发出了旨意,诏令“郭嵩焘、张之万、许庚身”三人入直军机,这一夜又是闹闹腾腾的,三个人的府邸车水马龙,堵住了半个西城,如此到了第二天九点左右,三个人一起进了军机处,先递牌子拜见慈禧太后,太后温言勉励几句,随即三人回到军机处的值房,这一届的军机处就召开闭门的会议,商讨施政折子要如何写,大家伙原本就有了腹稿,各自分管的事儿,内容一说,然后再由张之万和许庚身润笔,这两个文采斐然,十分了得,不过是两个时辰,还不到下午两点,就已经将施政折子写好了,写好了还不是立刻要献给慈禧太后,而是又要六部九卿并各地总督巡抚会商,有关于这个扯皮的事儿,是自然的,哪一个部门都觉得自己的差事是天下最紧要的事儿,所以必须要在施政纲领里面体现,哪一个省也是必须要重视的,东南各省是富裕了,难道西南西北内陆省份就不是大清的省份了?要不要一视同仁还是看菜下饭?这都是需要时间去扯皮的。
所以这个施政折子还没有定,需要发下去,给大家伙看一看,议一议,免得说中枢独裁专横,发下去又要两三个月的时间,这事儿有了了结,礼亲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里头一块大石落了地,神态也轻松了许多,他对着几个军机大臣笑道,“今日添了人,就把事儿办的差不多了,真真是好运气。”
于是又要商议起别的事情,督抚几个位置要换,或者是留任,但是总理衙门、并六部尚书,就空了三个位置出来,这会子礼亲王预备着就趁热打铁,把这些人事案也一并处理掉,礼部尚书拟任直隶总督王文韶转任,王文韶资格够了,而且昔日是进过军机处的,虽然后来病休,可起复也有些日子了,所以这个是转任,并不是什么升任,阻力就少了些,王文韶的外号叫做“琉璃蛋”说明其八面玲珑,滑不留手也不得罪人,和他作对的人少,所以这个方案倒是轻轻松松的通过了,新来的军机大臣根本就不会马上插手人手,特别郭嵩焘很明白,自己的分工就是理藩院和总理衙门管外交的事儿,这两块的人事,他可以建言,但是别的地方,新人就不方便多嘴什么了,只是听着他们在说,那么这个直隶总督就又空出来了,礼亲王原本属意载凌出任,他现在是宗人府尚书,职位上说,是够了,当然履历上还是有些缺的,不过是宗室,又好说一点,只是载凌的任命有人出声反对了,反对就是孙毓文,“王爷,我说句不妥当的话,您别怪罪——这个直隶总督的人选,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孙毓文有些咄咄逼人,这么直截了当的说礼亲王的这个人选不成,礼亲王有些惊讶,但是他的性子,若是赞美的话呢,就是宽厚,若是讽刺的话呢,就是绵软。换做是左宗棠,孙毓文绝不敢如此,但是理气丸听到了孙毓文的反对之声,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生气,“莱山,怎么不妥当?你快说说看。”
“直隶总督乃是诸疆之首,虽然从同治年后,两江浙闽的财计更为突出,可直隶这里,兼管天津省和山西省,海运,水师,铁路,炼钢煤矿,还有热河行宫,这些都是一等一重要的事儿,所以绝不是可以轻易托付给人的,一般来说,直隶总督担任之后若是转任六部尚书,那么必然是要礼部或者是吏部这样尚书才可以的,加大学士头衔或者直接入直军机,都是寻常之事,下官倒也不是质疑载凌,载凌八旗的事儿办的不错,自己有贝子的身份,到哪里都是可以当差的,可直隶总督一职,十分重要,现如今,大家伙也是知道的,日本人在朝鲜越来越会搞事情,时不时就弄一些事端出来,直隶总督兼任北洋大臣,管着朝鲜的防务,也管着北洋水师,说句犯忌讳的话,这就是一个小型的军机处,这个小军机处的领班大臣,非等闲人可以担任的。”
这话说的没错,直隶总督现在不仅仅是政治地位还在第一,在经济和军事方面也成为了国内最为重要的区域,没有之一,南边的军事防线,原本福州马尾港是南洋水师的老巢,因为中法战争的全身,防线往南拉,在海南文昌和台湾高雄分别设置了一个军港,加上越南的岘港,和一些藩属的港口,所以马尾港在军事上不再重要,逐渐演变成造船基地和民用港口,这样的话南洋这里,防御的重心依旧转到了两广,但是在北边,直隶总督的军事重要性还是一直没有改变过,一直是北疆之首,原本以前没有的水师,现在有了,铁路原本没有,现在也有了,港口海运没有,现在也有了。至于煤矿铁矿还有海关等等种种,不是一般人可以将这个位置拿下来的,王文韶十分自觉,在当了一年多时候自动上书请辞,就怕在这个位置上干的不好,还被京中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时候被群起攻讦就不好玩了。
礼亲,王点点头,孙毓文见到礼亲王不生气,脸上也没有不悦的表情,于是继续说道,“王爷,如果载凌贝子,别的地方去当总督,我绝没有二话,只是这直隶总督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天子脚下,大家伙都瞧得清楚,有功没人会说,但是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错处,只怕就马上要被人抓住说上个好几年,京中往来都要经过直隶,往来接受,容不得任何错处,载凌贝子,到底是年轻,在直隶只怕是难为啊。”
孙毓文这么说,额勒和布倒是有些不悦了,“莱山,管杀还要管埋,那你有什么人合适?说出来大家伙参详参详。”
孙毓文假意说着礼亲王在前,自己不敢举荐什么人,又被额勒和布说了几句,“您这么说,自然是有人选的,痛快着说出来就是了。”
这里面的几个人,都是在甲申易枢那一日一起进军机的,所以算不上有什么前辈后辈的区别,除了礼亲王在御前最早得知要入军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同时进的,所以没什么先来后到,额勒和布也不和孙毓文客气,孙毓文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李鸿章进京了,王爷,您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崇文门外,车水马龙,一架青色油布的西洋马车慢慢的驶来,边上站着两个仆人,未见任何其余的侍从,看上去有些寒酸,但马车的装饰和仆人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崇文门这里原本是税关,历史悠久,和珅昔日就在这里当过差,如今也有个税官儿在把守,仆人把通关的文书拿了上去,原本鼻孔朝天的税官见到了那个文书,连忙把头低了下来,蹭的到了马车边上打千行礼请安,“小的给总督大人请安!”
马车的拉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车厢内出现了一个清瘦的老者,他留着长须,双目如电,不怒自威,只是除了眼神之外,其余的样子看不出来一点是什么总督的身份,“快起来,你又不是我的下官,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李三。”他吩咐长随,“赏!”
长随塞了一个银币给这个税官,“是,多谢总督大人的赏,您老人家公侯万代呐!您这从商丘赶过来,费了不少日子了吧?”
“罢了,你也别拦住我了,也别盘我的底。”老者微微一笑,捻须摆摆手,“我急着进城,你退下吧!”
商丘是山河总督的驻地,不过自从面前的这位老者担任河南山东总督之后,他常年驻扎青州,青州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的。
这一位就是从浙闽转任山河总督五年的李鸿章了,今年刚好到了五年一次述职朝见的时候,所以他从青州出发,北上入京述职,从宣德府一路火车北上,刚到了火车站,坐了马车准备进京,马车关上门,继续往前驶去,李鸿章闭目养神了一会,也不睁开眼,说道,“菊耦,看了这么一路的书了,怎么还不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