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二儿子请去修筑工事,“法国人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应该抓紧修一点防御的壕沟土墙起来,不管如何,也能拦一拦法国人进军的速度。”

“不用建,我根本就没有打算防守。”冯子材站在关楼之上,拿着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地形,他的白胡子被大风吹起,朝着脸后拂去,“咱们有这么多人,干嘛要防守?你老子最讨厌的就是守着一个乌龟壳被人打,我又不是受气包,这样做什么?兵力占优,自然是趋于进攻,守城是没有出息的。”冯子材看好了地形,成竹在胸,这时候斥候小跑着往前,跪在了关下,“报!少将军引着法国人过来了!”

“好。”冯子材点点头,“全军出列!”

一万人的大军整齐的排练在镇南关前,等到最后一个冯子材骑着马施施然的走出关门的时候,木质包铁的大门缓缓的关闭,砰的一声,门口腾起了一阵烟雾,冯子材环视众人,大声地说道,“关门下锁!”

“弟兄们。”冯子材优哉游哉的骑着马,慢慢的越过萃军的方队,慢慢地说道,“我已经让镇南关关门下锁了!接下去只有两个情况。”他拿着手指头点着夕阳之中分外辉煌的镇南关,“这个镇南关才会打开门,一个是咱们败了法国人,一个就是法国人败了咱们,踩着我们的尸体,打下镇南关,到咱们的家乡去烧杀抢夺,怎么办,大家伙自己选。”

冯子材早已是全部铠甲,他翻身下马,在马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那匹马温顺的离开,他站在了方阵的最前面,从小儿子手里接过了一把比他还要高的大刀,“我就站在最前面,法国人要杀,先杀的必然是我,只要我侥幸不死,你们谁要是牺牲了,家里人的出息过活,我都担了!”不远处隐隐起了尘土,显然敌兵须臾就到,冯子材大声喝道,“前军四千人,准备迎敌!”

宋慧宏站在人群之中,拿着腰刀,焦躁不安的扭了扭脖子,他现在从外表来看,差不多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了,但是仅仅在半个月前,他还是在钦州打铁的一个工匠,只是听说冯老将军要和洋人们拼命,在家里头竖起大旗招兵,他寻思着自己还年轻,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一直干着打铁的活,似乎也太不像样了,现在市面上的说书人时常在讲,如今是最好的年代,且不说别的,昔日这广东提督就是从帮佣出身,努力之后成为谁见到都要磕头的提督老爷的,那么,他能行,大约自己也能行,报着这样的想法,这才来了沙尾村报名参军。

靠着过人的力气和对刀具娴熟的使用,他很快就被选中参了军,第一件事儿,就是发下来了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让他先带回去交给家里头存着,“这是安家费。”据说是冯老大人的公子和煦的对着宋慧宏笑道,“为了叫你们家里人安心的,你交了银子再回来就是,军中衣食都不花钱,还有饷银发,倒是不用自己个再存钱了。”

钦州子弟,都很是钦佩冯老大人的,万万没有拿了银子偷偷回去再也不来的事儿,宋慧宏的老母亲还不知道此事,等到张斌回去这么一说,顿时哭的如同泪人一般,只是拖住了宋慧宏不许他去参军。

“我的儿!”老母亲用力的攥住宋慧宏的袖子,眼中滚出了豆大的泪珠,“这打鬼子是好玩的事儿?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是万一有个好歹,你倒是眼睛一闭,万事不管了,可我这个一个老婆子怎么办?当家的,你也说句话!”宋慧宏的母亲对着边上缠着头蹲在地上闷声抽着一袋烟的老头子发话了。“这可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别说是五十两银子,五百两也是不能让他去的!”

宋慧宏再三劝慰,母亲只是不听,他为人喜爱喝酒,平时打铁赚来的钱,大多数都是拿来吃吃喝喝掉了,但还颇为孝顺,这会子也不好推开自己的母亲,只能是苦笑着对着自己的父亲开口说道,“阿爹,你来劝一劝阿妈吧!”

宋父在门槛上敲了敲烟管,把烟灰弾落,“好了,别嚎了,大哥儿想要出息,这是好事儿,昔日就是家里没钱,不然也要像别人那样送到学堂里去读书了,大哥儿想要保家卫国,你这个婆娘,怎么地还要拦着?这是好事儿,快把眼泪收起来,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家里的那只老母鸡杀了去,再打一角酒来,晚上我和大哥儿喝两口。”

宋父虽然没说什么,可晚上睡觉的时候,宋慧宏听到了隔壁的父亲,翻来覆去一直没有入睡,直到了三更天,又和母亲一起起来,从地里挖了几个荔浦芋头出来,亲自蒸熟晾干,小心的放在宋慧宏的包裹里,就站在房前,看着宋慧宏慢慢的离去。

想到了自己离开时候,站在天色微明的晨曦之下,身材瘦小的父母亲,他的眼眶不由得湿了,他不怕死,或者说他根本还不知道死亡是意味着什么,但是最担心的就是父母亲的后事,但是一个队的人知道了宋慧宏担忧的事儿,就连忙劝慰道:“你担心这个作甚?哦哦,倒也是,你不知道咱们提督大人的仁义,只要是他手下的兵,不管是阵亡还是负伤,家里头的事儿,他都要一概负责的整整齐齐的,绝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可是把朝廷的奖赏,和自己的俸禄都一股脑儿拿出来了。”

既然是如此,自然也不用担心,宋慧宏有些惭愧,这么大了,拿的工钱可都是吃喝完事儿,没有拿一分钱回家过,提督大人看来做的要比自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