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胜城那些可是叛逆啊。”王阳冰惊恐地说道,“这样不妥当吧。”

“什么叛逆,那可是越南国王自己封的官儿,正经的提督,你可别浑说。”庆海说道。

“可这两个事儿。”王阳冰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属下瞧了瞧,也没有顺化府的命令啊。”

“是没有,所以法国人才会脸色大变,知道我们在插手越南事务了。”庆海站了起来,“也不算是插手,当然了,我是不会承认的,你大约也没有那么蠢,都是越南本国的内政,我们虽然是宗主国,但是也不好干涉的嘛。”庆海道貌岸然地说道,“法国人是怎么说来着?哦,对,是越南人民自主的选择。”他的语气里无不带着讽刺的意味,“顺化府的大南国皇帝要是不蠢,应该知道要怎么办了。”

越南,顺化府。

这几日是难得的晴天,但是越南的气候,纵使是晴天,也带着湿漉漉的潮湿霉味,顺化的皇城在炎热的阳光照耀之下,显得分外色彩斑斓,明黄色却但带着剥落的砖瓦点缀着此地十分耀眼,皇城的大门和中国一样,亦是称午门,只是在午门之前建了一个巨大的旗台,旗台的高度甚至高过了午门的飞檐,可以鸟瞰整个顺化城。

旗台上巡逻的士兵拿着一柄长刀,在警惕的巡逻着,不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人骑着越南难得一见的马,士兵连忙仔细看了看,来的人是本国的官员,并不是该死的法国佬,人马之中的牌子显示是“升龙府总督”的字样,旗台上的士兵连忙挥动旗帜,午门大门打开,把升龙府总督一行人迎接了进去,为首的人在午门前下了马,解开了身上的石青色披风,露出了身上那件花花绿绿的朝服,他刚刚走进了午门,就见到了金水桥边上站着一个白胡子的老者,面带着微笑看着自己,来的人连忙作揖行礼,“首辅大人。”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可以按照中国的称呼,称呼我为阮师就可。”老者拉住了来的人,笑眯眯地说道,“毕竟你中进士的时候,我是你的座师嘛,你如今也是升龙府总督了,封疆大吏,身份不一般,不能如此拘谨了。”

升龙府总督抬起头来,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的皮肤不和越南土著一样的漆黑,反而有些白皙,如今的升龙府总督是陈文定,清化人士,祖上是福建迁居来的华人,其实越南大部分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中国的血统,陈文定所在的家族一直坚持用中文教导子弟,他先是中了越南的科举,一般来说,这是越南士大夫普通的升迁途径了,和自己的座师,如今的越南首辅勤政殿大学士阮文祥一样,慢慢得熬资历到中枢来,只是他实在是机缘巧合,刚刚中了越南的进士,大清国又对藩属的学子进行了推恩,一律参加中国的科举考试,合格的自然成为天朝的官员,陈文定仗着家族传下来的汉语功底,轻轻巧巧的中了同进士,并且即刻有了官位,在南宁府附近的宣化县担任县令,消息传回越南,越南国内轰动一时,世人都以为陈文定乃是文曲星转世,陈文定对越南也十分忠贞,一任县令期满,在京师大学堂又学了两年的书,就要回国报效,所以刚一回国,就被拜为升龙府总督,掌管这座被法国人侵占过的北部重镇。

陈文定如今四十岁不到,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他点点头,“阮师大恩,学生是绝不会忘的。今日屈膝前来迎接学生,实在是感激涕零,不知道怎么说才是了。”

“不需如此。”阮文祥温和地笑道,“我来迎一迎,也是为了问你北边的事情,等下陛下召见的时候,我也好心中有数,免得没有说辞,走,去我那里喝一杯茶,是英国人从印度带来的红茶,味道倒是和中国的茶不甚相同。”

陈文定跟在了阮文祥身后,慢慢的朝着内阁首辅的值房走去,到了值房里头,外头的骄阳已经被浮云遮蔽住了,天气有些阴沉了下来,仆人拿了茶上来,陈文定喝了一口,就垂着手准备听阮文祥的发问,阮文祥倒是淡定,慢悠悠的喝茶,没一会,乌云就慢慢的布满了半个天空,乌云之上的太阳还努力的照射出为数不多的阳光,斑驳的照在内阁首辅的值房墙壁上,陈文定虽然不说话,可这心里,却是微微的沉了下去。

阮文祥沉思了一会,“陛下要和法国人在西贡签订协议,我是不赞成的。”他慢慢的站了起来,“文定你也是知道老夫的意见,我一直都不同意割让土地给法国人,我们阮朝立国之初,当然,是受了法国人的恩惠,但是这么些年,赔了那么多钱,又割了南圻给法国人,这可是三分之一的地方,更是我们阮朝的龙兴之地!这天大的恩惠也该还清了。”阮文祥看着窗外海上有着一团巨大的乌云,正在剧烈翻滚,慢慢的朝着岸上袭来,“只是我却没法子阻拦,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的,颇为仁慈。”他淡漠的说了这么一个词,但是陈文定知道,登基已经三十四年的大南天子如今的嗣德帝,用妇人之仁,优柔寡断这两个词都是对他极大的褒奖了。

“镇压了天主教,又拒绝和法国以前的皇帝洽谈,在升龙府杀了法国人,这样强硬倒也是好,可是咱们没有兵啊。”阮文祥摇摇头,“小国寡民,原本对待强国,示之以弱倒也没错,可是陛下,哎,先是强硬,后来却又是极为软弱,前倨后恭,这样岂不是又叫法国人看低了吗?”

1847年,阮福时18岁即位,强化了对天主教的镇压政策,拒绝与法国拿破仑三世的来使交渉。1859年起,法国以保护传教士和天主教徒的名义,占领西贡(嘉定)、边和、美荻、永隆诸省,1862年越法签订《壬戌条约》(第一次西贡条约),越南割让边和、嘉定、定祥三省及昆仑岛,赔款400万元,允许天主教传播,开放口岸。法国此后又占领永隆、安江、河仙三省,完全控制了越南南部。嗣德帝为凑集赔款,采取开征鸦片税、调高税率、卖官鬻爵等饮鸩止渴的措施,使全国陷入政治紊乱、财源枯竭的恶性循环。

四百万元对于越南这个小国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阮文祥为了筹集赔款,这些年不知道憔悴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