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三王未到,宫门已将下钥,皇帝忽又觉得不必如此张惶,而且入暮召见亲王,亦与体制不合,所以临时又传旨,毋庸召见。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惇王与醇王,还有近支亲贵,军机大臣,不约而同地集中在恭王府,想探问个究竟。

要问究竟,只有找李德立,而他已奉懿旨在宫内待命,根本无法找他去细问经过,因此话便扯得远了,都说皇帝的体质不算健硕,得要格外当心。独有惇王心直口快,一下子揭破了深埋各人心底的隐忧。

“我可真忍不住要说了。”他先这样表白一句,“顺治爷当年就是在这上头出的大事。”

真所谓“语惊四座”,一句话说得大家似乎都打了个寒噤,面面相觑,都看到别人变了脸色,却不知道自己也是如此。

“那里就谈得这个了!五哥你也不说些好听的。”恭王强笑道,打破了难堪的沉寂,“照脉案上看,虽说‘证属重险’,到底已经在发出来了,只要好好将养,必然是无事的。”

惇亲王也觉得自己失言,于是低头喝茶不再言语,醇郡王对着恭亲王说道,“六哥,您是咱们的主心骨,皇上已经让咱们明日进去,我说句不尊敬皇上的话,您这几日就别奏事了,什么大事儿都往小里头说,万事都等着皇上身子大好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再和皇帝顶针,若是一不小心再弄出昔日让大家都下不来台的事儿,影响国事甚坏,皇帝的龙体大怒,也是无助健康的,恭亲王隐隐有些不悦,难不成自己是这样不识大体的人吗?只是他知道自己这个七弟素来都是如此,也不好发作,只能是点点头。

“不过……皇上可还没有子嗣呢。”惇亲王突然说道。

这话说的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嘚!五哥。”恭王抢着打断他的话,“这会儿胡琢磨,一点不管用。明儿个早早进宫请安,看今儿晚上请了脉是怎么说,再作道理。”

这明显是下了逐客令了,塞尚阿原本要痛斥惇亲王,这会子也不好再说了,只是怒视惇亲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众人纷纷告辞,恭亲王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气,天气阴沉沉的,显然就要下雪了。

一夜不知道多少人无眠,恭亲王只是睡了两个时辰不到,起来的时候照镜子,只觉眼下发黑,于是洗漱整齐,准备进宫,只不过是卯正时刻,天还是漆黑,只是路上积了不少雪,死气风灯点着,倒不觉得昏暗,宫中的景象,大异平时,各衙门均已奉到口传的诏令,一律花衣,当胸恳一方红绸,皇帝的正寝乾清宫,内外都铺猩红地毯。内廷行走的官员,则又得破费,要买如意进献,一买就是三柄,两宫太后和皇帝各一柄。一切都照喜事的规矩来办,但这场“喜事”跟大婚、万寿,完全不同,个个面有戚容,怎么样也找不出一丝喜色。

病假中的曾国藩也销了假,一早入宫,先到内奏事处看脉案,然后到军机处,只见李德立正在向恭王回话。“大解已通,昨天进鸭粥两次,晚上歇得也安。喉痛已减,皮色亦渐见光润。”李德立的语气,相当从容,“种种证象,都比前天来得好。”

听这一说,无不舒眉吁气,仿佛心头的重压,减轻了许多。李鸿藻以手加额,庆幸不已,恭亲王问,“李卓轩,你说句实话,皇上这次喜事儿,到底要不要紧?”

“回王爷的话,皇上身子康健,是不要紧的,等过了这十八日,痘都发出来了,再休息个百日,之后就是太太平平的了。”

文祥枯黄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一会,皇帝就要召见军机大臣,因是知道了皇帝的身子不好,御前大臣也尽数到齐,以防皇帝有什么重要旨意吩咐,到了养心殿的西次间,皇帝披着一件狐皮的大衣在看着折子,虽然是瘦了些,可看上去精神颇好,脖子和脸颊上长满了红色的点点,见到众人进来请安,“都起来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