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家中的压力,在同文馆里头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谁都知道同文馆这些人,都是铁杆的洋务派,家里头看着自己的前途,自然也不会说闲话,再说了,同文馆里头不管是阿猫阿狗都自诩为万岁爷的学弟,昔日皇帝亲自给那人写的保书,早就成了他家的传家宝。谁也不敢怠慢于他,天子学弟的这身份,京师大学堂,还有这新设立的什么清华大学堂,拍马都算不上。

更多诸多军机大臣时不时来视察,文祥来的最勤,每次一来,就带了许多好消息,比如吏部又选了多少同文馆出去的学子为官——沿海和洋务打交道的州县,多用同文馆出身之官,这几年之间也是寻常事了。

或者是带了多少疆臣来挑人,曾国藩大人入京之后,碍不过面子,带着新任的直隶总督,和文祥一起到了同文馆,足足选了十数人去保定,帮忙主持修铁路之事,这十几个人是交通部特意留下来,学了外文之后,又专门学习工程建设和铁路铺设的,日后再送出国准备深造的,没想到尽数被直隶要去,交通部倒是落了人财两空,为了这事儿,交通部尚书穆扬阿气的跳脚,连续上了三道折子弹劾文祥和曾国藩。

今日文祥又要来同文馆巡视了,虽然大家都觉得见怪不怪,但是起码的礼数不能少,几个提调官在慎德楼前候着大驾,同文馆的学生早就被文祥惯坏了,从来都是不迎接的。

几个提调官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正在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总理衙门的苏拉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今日总理衙门有事儿要办,文中堂还在宫里头议事,郭大人打发小的来告诉一声,今日就不用迎接了。”

为首的提调官正想问什么,结果几个教室传出来了喧哗呵斥之声,“可恶!该死!实在是该死!”

喧哗声似乎会传染一般,一下子就布满了整个同文馆,那个提调官见到形式不对,“这些学生是怎么了?”

从大楼里涌出了许多学生,群情激昂的走了出来,提调官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群前排之中有一个年轻人不是自己同文馆的,主要是此人太出名了,为首的提调官一下子气的要死,喝道,“韩汝兵,你不在京师大学堂,来我的同文馆做什么!”

韩汝兵微微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特来传递消息给同文馆的学兄学弟们,俄罗斯人在新疆挑起战端,杀了土尔扈特部的子民。”

“什么?”提调官也是突然听到了这个消息,十分的惊讶,随即转口就说道,“这事儿和同文馆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系。”韩汝兵昂起头说道,“同文馆之中就有俄罗斯人,请俄罗斯人出来,谢罪!”

“放肆!”提调官怒道,“这里不是你的京师大学堂,不要把你那一套放到这里来,俄罗斯军队无礼,自然有朝廷出面去惩治于他,总理衙门自然也有办法对付,朝中早就有严令,各国外交之事,不可迁怒于各国普通国民,这大违天朝礼仪之邦之形象!同文馆之中的俄罗斯人都是俄文教师,别的且不说,你们这些人,尊师重道都忘了吗?”这个提调官是国子监出来的老学究,虽然也很不屑和洋人为伍,但是对于规矩一途,十分看重,且为人方正,同文馆之中的纪律都是他主抓的,他双目扫射之下,不少人都暗暗退缩了,韩汝兵反驳道,“我只是请俄罗斯人出来说清楚他的意思罢了,若是和中国为善的,这还能容许他继续留在中国,若是和俄罗斯的骑兵是一路子的,我韩汝兵决不许他再在此地,荼毒人心。先生请放心,学生必然不会有损国体,做出欺师灭祖的事儿来。”

“这事儿轮不到你来说话。”老提调官吹着胡子瞪眼睛喝道,“同文馆之事,有郭大人,文中堂主持,轮不到你这个管着。”

“同文馆莫非学了洋人之语,已经人心变了?朝着洋人说话了?”韩汝兵这话一出,四周又鼓噪了起来。

“你?”老提调官一时间语塞,边上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师夷长技以制夷,这是同文馆设立的初衷,通其文,察其事,知己知彼,这是同文馆学外文的用途,和人心如何有关系?朝廷的旨意,从来都是西学为体,中学为用,怎么可能朝着洋人说话!”

边上走出了一个穿着青色布袍的书生,淡然朝着激动的人群开口说话,声音虽然不高,可在场的人均是听得清清楚楚,“韩汝兵,你这话实在是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