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身强体健,定要将阿池这匹马累坏了。
谁让她早早偷去她的心?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不服继续往下看。
“……年少岂能腰不行?我会好好养伤,以后姐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管够!池蘅巴不得为姐姐纾解一辈子!”
她豪气万丈,清和以书信遮面,气息紊乱,缓了好一会方恢复过来。
她伸手扯了锦被盖在胸前,脖颈一片粉红。
“这便是年少情.动么?比脱缰纵马狂奔还刺激。我却不知姐姐是苦是乐,你是在哭我伤你的心,还是行.欢滋味当真磨人,许是两者都有罢。
“姐姐,你甚美,我写到这里想起你的美,下腹生热,遑论那日击撞之狼狈?你看不见我的狼狈,但我想芳草萋萋,春雨酣畅,都不及我被你勾动之热烈……
“怪乎爹娘爱缠腻在一处。窥之一角,我心神往。愿有朝一日与姐姐比翼齐飞。”
清和侧身观看,看到这一页迟迟未曾往下翻动。
她确有借欢.事哭一哭的打算,没想到阿池在那样的境况竟也察觉出来。
写信的阿池比面对面的阿池胆子委实大了不少,她享受这份露.骨坦诚,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定格在“芳草萋萋,春雨酣畅”,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相爱只是两个人走在一条路的开端,从前是她在追寻阿池,如今阿池肯停下来牵着她的手。
她心跳失衡,指腹柔柔拂过沾染墨香的桃花笺。
起初爱慕一个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想藏又不想藏,她早就过了冲动的阶段,是以看着冲动的阿池字字真切地将心剖开给她,如火一般热烈。
这样的阿池,在情场横冲直撞,去到战场,亦会勇往直前。池小将军骁勇善战,不仅善兵战,更擅情战。
笔墨留香,在姑娘家心里攻城略地,说她实心眼,她开了窍又无师自通。
“……说到‘宫中行走’,我无比厌恶,每每想起总生恶寒,假期即至,想到不久又要入宫当值,烦不胜烦,世上怎有如此荒唐事?如此荒唐人?常人便已惊异,况乎君王?”
写到这她言辞极尽激烈,清和敛去羞态沉眉冷看。
“昏君矣!青书史册,帝王万民之表率,淫.乱后宫者,非旁人。贼从自家起,祸从内墙生,非我不敬君王,但以小窥大,长此以往这天下迟早要完!无道之昏君,逼人做‘奸.夫’,恶矣!”
小将军气得不行,字迹到这都潦草暴躁许多。
“……果真脑壳有疾,脑壳无疾行不出此事,为做长久计,贵妃姐姐提出‘假孕’之计,你说我怎么好答应?
“我不答应,爹爹先不许,事关重大,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皇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提前说之于你,好姐姐千万别再气我。
“事不由己,终究是我太弱小。待我加冠礼,必要求爹爹怂恿言官,本小将军如此能干,年满十八不宜在深宫行走,这破行走,谁稀罕谁要去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明还好,一旦明了,满眼糟污。每逢想到这‘行走’,我总想说句:什么玩意?狗东西,气煞我也!
“然气也气,我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来。不做行走,我就去军营,随便给我个小兵也行,我不挑。
“半月前我入爹爹书房,无意窥见一些天下势,料想边疆这几年不会太平,诸国野心勃勃总想蚕食我朝大好国土,蛮人无礼,以欺凌我运国妇孺为荣。
“天杀的,我若为兵为将,去战场历练一番,见见鲜血,积攒军功。人生在世,总要腰杆子硬才能在诸事上无往不利。
“我仗着将军府还能威风多久?屈居于人,不啻于哑巴吃黄连。加冠礼后我为成人,哪能再在这盛京与一众纨绔子逞凶斗勇?
“世事教人看清眼前路,无奈与憋屈催促着人前进。我期待战事起的那天。战事虽起,黎民受难,然虎狼不除,终归是祸。
“一时之痛强过世世代代之痛,运朝有镇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可你看这十几年满朝文武除却你爹我爹,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武将?
“老一辈的日渐衰颓,年轻一代的半数在富贵腐蚀的欢乐窝萎靡不振,自吹自擂。半数未经风雨摧残,新如雏鹰。
“陛下重文轻武一心拢权,我大哥二哥自然乃世上英武好男儿,然英雄无用武之地,寂寞如雪。
“陛下老了,雄心不复,太子我曾见过几面,胆小怕事绣花枕头矣。他若继位,恐我运朝往后唯有与人求和之份。大运万里江山看似锦绣繁华,实则隐患重重。这些话憋在我心里甚久,无人可诉……
“可笑边关将士连年守卫门户,有家不得归。万里之外帝都君臣暗里你争我夺,刀光剑影。君王无容人之量,臣子何不能反?君明臣贤,君恶臣难。我算是被陛下恶心透了……”
页末毛笔简单勾出一个哭脸一个怒脸,清和严肃的表情被她打破。
山河锦绣,暗疮早生,除之必要流血。
她庆幸阿池有此觉悟,庆幸她没在安乐无忧里迷失胆魄心气。
看来起先蒙在鼓里被迫与贵妃‘勾搭成奸’委实在她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只是‘假孕’……
陛下想以血脉子嗣一举破坏两府荣辱与共的局面,彻底铲除池家,摧毁池家世世代代用鲜血铸就的荣耀,不仅要杀心,更要诛心。可见对柱国将军府恨意入骨以至疯魔。
贵妃娘娘以‘假孕’安稳帝心,料想‘假孕’之后还会有‘滑胎’一说。
让陛下眼睁睁看着毒计破灭,这也是在‘诛心’。
君王与重臣的厮杀只会愈演愈烈,不会因任何一方的心慈手软留情。
谁先稳不住,谁就先失赢面,此乃攻心之战。
池家铁心要反,沈家呢?
“……但愿诸般变数不会影响你我婚事。我眼瞅要十八,姐姐立春也满二十,你我婚事乃陛下金口玉言,皇室强硬插.手重臣联姻之事,哪日成婚也需宫里颁布旨意,麻烦至极。
“我又要说权势二字,权势压死人。陛下显眼不愿两府结亲,当初定下三年后举办婚宴,距兰羡之身死比武招亲之日已过三年零三月,一拖再拖,我看他还能怎么拖?
“大不了我去哭一哭,说我想媳妇,想早点在温柔乡杀它个七进七出,豁出脸皮也要羞一羞陛下。
“唉,我豁出脸皮无妨,怕就怕陛下脑袋有包,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若存心不要脸,疯起来我也没辙。
“不仅我没辙,两府又怎能因陛下拖延婚期而反,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滑天下之大稽,史书上都得由后人嘲笑。这都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