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池蘅被人一声道谢钉在原地,深觉里面的人说白了不过是住在金丝牢笼没有自由不得解脱的小可怜,再去想她的所作所为,后知后觉生出臊人的羞愧。
她脸皮涨红,脚下着火似地毁了那只哭鼻子又胖又丑用来取笑人的大雪兔。
不过一刻钟,手脚麻利地在【绣春院】堆了一个崭新漂亮、神采飞扬的‘兔小将军’。
“这是我。”
彼时她才七岁,一张小脸藏不住情绪,有愧疚、有讨好、还有别别扭扭和人道歉的意思。
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碎雪,她扭头捡了一截枯树枝在地上写下一行字。
写完丢开那截枯瘦的梅枝,借力窜上高墙,一溜烟跑没影。
【这是我,有我陪着你,这个冬天,你不要太闷了。】
那年的冬天,沈清和确实不觉得闷。
自‘兔小将军’过后,池蘅每天都来【绣春院】陪她解闷,有时是在院子里习武,有时是隔着花窗和她闲聊,说一些坊间发生的趣事。
那时候池沈两家交好,小辈来往频繁算不得什么。
池蘅每次翻墙离开,当天若有雪,那么离开前院子中央都会多出一个威风凛凛长着耳朵的‘兔小将军’。
扪心自问,沈清和没见过像她这样从小就知道疼人的。
在最需要被人疼的年岁,池蘅无怨无悔地填满她内心大片的空寂,一填便是很多年,所以沦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要堆一个‘兔小将军’吗?”清和歪头冲她笑。
“一个‘兔小将军’哪能够?”池蘅摩拳擦掌:“还要堆一个‘猫小姑娘’!”
“猫小姑娘?”
池蘅哼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婉婉看她的眼神勾得她心痒,真像猫一样,小爪子挠呀挠,不伤人,却有着让人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眠的痒。
八、九岁的沈姑娘寒疾在身,缠绵病榻,没法见识冬雪天的魅力。
十六岁的沈姑娘得人相助免去半份寒毒的侵扰,加之多年身子精养,偶尔在外堆雪人也不会闹得伤筋动骨。
“要不要?”池蘅朝她眨眼睛。
幼年的点点滴滴她们谁都没有忘,岁月绵长,沈清和少见地同人妥协:“要。”
猫小姑娘,那就猫小姑娘罢。
开心最重要。
池蘅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没被惊扰的空地。
积雪白净,阴天,风寒,两人热火朝天地玩着小孩才热衷的游戏。
身子下蹲时,清和眼眶微红,没让池蘅发现她的异样。
真好。
她喉咙微哽。
多年前做梦都想的童趣已经有人补给了她。
她睫毛轻眨,须臾笑颜绽放。
池蘅握过雪的冰凉凉手指托起她下颌时,望见的就是这动人心魄的笑,她一下子失了魂,不声不响中清和眸子倒映的全是她。
好半晌,指尖的凉侵入肌肤,沈清和不可抑制地身子微颤,惊醒失神的小将军。
池蘅急速收回小凉手,呆呆盯着还未成型的‘猫小姑娘’,茫茫然回眸瞧着活生生大一号的‘猫小姑娘’,低声问:“怎么笑得那么好看?”
清和心跳紊乱,笨拙厚实的‘白熊掌’抓了一捧雪砸在小将军肩膀,雪花散开,凉凉的雪迎风钻进池蘅衣领,转瞬融化,池蘅一愣,没想到说实话也要挨揍。
“堆你的雪人罢!”沈姑娘似笑似嗔。
揉揉被砸的肩膀,池蘅一脸无辜:“婉婉砸我……”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清和认认真真堆着手头的‘兔小将军’,故意没理她。
她第一次上手,简直拿出研读兵书的劲头和个雪人较真,她心灵手巧,‘兔小将军’英姿挺拔,俨然风雪里诞生的无敌护卫。
池蘅看得心潮翻涌,想到她和婉婉已经是能在一个池子泡澡的亲密关系,秀手在‘猫小姑娘’脸上分别划下三道胡须。
胡须添上,雪人堆成。
她道:“婉婉?”
清和应了声,视线依依不舍地从完工的‘兔小将军’身上挪开,池蘅倾身促狭地亲在雪人脸颊,说是亲,不如说是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