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夫人在家为孩子祈福,听到动静迎出门。
“娘,赢了!三弟赢了!”
“兰羡之死在阿蘅刀下,阿蘅亲自为大哥报了仇!”
“陛下金口玉言,两府开春办订婚宴,又道阿蘅年幼岁数不够,三年后才准行成婚礼。”
池艾打心眼里高兴,一高兴,嘴里喷出一口血。
他受了兰羡之一掌,受了内伤,一路都以内力压制伤势,这会显出来,唬了池夫人和池大将军一跳。
“怎么回事?”池夫人急忙捞过儿子手腕,沉脸诊脉:“怎么气息乱成这样?”
池蘅担心道:“二哥,你——”
她脸色陡然一变,一口血雾也跟着喷出!
“阿蘅!”
池大将军手疾眼快地扶住晕倒的女儿。
进门前热烈的喜气戛然而止。
池二公子受伤,小将军昏迷,池家上空顿时被愁云笼罩。
“回大将军,外面来了个女人,自称姓姜!”
“姜?姜神医?”池衍惊喜道:“快请!”
池蘅前脚陷入诡异的昏迷,后脚姜煋出现在池大将军府。
隔着一堵墙,池家的动静瞒不过沈家,池蘅晕倒的事很快传到沈延恩耳里。
“爹,咱们要去看看吗?”沈清宴站在庭院看向隔壁。
他虽不喜池蘅拐带阿姐出门,但池蘅在擂台的表现确实令人心折。
少年意气风发,一手执刀,万事万物皆可斩,就冲这份气魄,做他姐夫他勉强认了。
沈清宴一会看看爹,一会扭头看看捧着手炉的阿姐,该说两人不愧是父女么?单看一张脸,谁能看懂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要去看看吗?”沈延恩问女儿。
“不必了。”清和指尖发冷,指腹在精巧的四足兽暖炉外壁轻轻摩挲。
先前她就看出来了,阿池最后站在台上一身煞气地震慑众人,或许不是她有意彰显本事,是身子快要承受不住。
阿池走前只看了她一眼,若无恙,以她的性子定会多看两眼。
按理说,有大师伯在,她可以宽心,去了也是裹乱。
沈清和多数时候是理智的,唯有少数时候,理智压不住骨子里窜出来的感性。
她四肢发冷:“入夜再去罢。”
再理智,还是舍不得不闻不问。
沈延恩低声道:“身子还好吗?要不要回屋歇歇?”
“阿姐先回房歇着罢,我帮你听着隔壁,池蘅好了,我立马跑来告诉你。”
清和远山眉微挑,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阿弟。
沈清宴脑筋稍转,嘴皮子没往日利索,急忙改口:“准、准姐夫好了,我一定最先告诉阿姐。”
“有劳了。”她侧身道:“爹爹,女儿先行告退。”
谢折枝刚来她就走,得知池蘅回府陷入昏迷,她幸灾乐祸的情绪藏得深,擦肩而过,清和停下来喊了声“姨母”,被柳琴柳瑟搀扶离去。
她病恹恹的,谢折枝懒得与她多话省得过了病气,抬眸见儿子小脸在冷天泛红,心生讶异:“清宴,你怎么了?”
沈清宴挠挠头:“没什么,阿娘,我去墙下守着了。”
去墙下守着?
回过味来谢折枝气得要死,真想骂他一声就这点出息。碍于沈延恩在场,她忍了忍,不耐烦地挥手,眼不见为净。
夫妻二人并肩立在庭院,谢折枝手心攥着锦帕,柔声问道:“夫君真同意池蘅做咱家女婿?”
她话音刚落,沈延恩眸子冷寒:“此乃陛下钦赐的婚事。”
自打从那小香山回来,他待自己始终冷冰冰的,要不是每月都有三次歇在自己屋里,谢折枝真要担心他知道那些事了。
对上沈延恩不讲情分的冷面,谢折枝心里发虚:“三年后……三年后清和可就十九了。”若再生出什么意外嫁不出去,就是真真切切的老姑娘。
“此事,不用你费心。”
吃力不讨好,谢折枝握在手心的帕子快要被揉碎,眸子倏地涌出盈盈泪花:“你还在怪我?”
沈延恩脸色倏地涨红,气恼拂袖而去!
昔年之事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耻辱,她怎么敢旧事重提?
谢折枝不仅提了,还对当年下药迷.奸姐夫一事从无后悔。
她只恨,恨少女时期为何不是她弯弓惊了沈延恩的马?
若是她,哪还有谢折眉的事?
都道往事如风,风过无痕,曾经发生的事,真能当不存在吗?
她终究如愿以偿做了沈延恩的妻!
沈清宴蹲在墙角不敢听爹娘古怪的对话,在他的印象里,爹和娘说是一对夫妻,其实更像一对仇人。
爹恨娘,娘爱着爹的同时也怨着爹。
比起池大将军和池夫人的如胶似漆,他们家就像个笑话。
池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娘却只有他一个儿子,从这点来看,爹对娘情薄便有了实证。
他以前见过很多次娘坐在梳妆台前用心打扮的情景,打扮地比花都要明艳,换不回爹回眸一顾。
那些人敢在背地里说娘是用了不干净的手段哭着求着被迎入府,不敢念叨隔壁池夫人一句坏话。
他这个大将军之子,来得远没有池家子名正言顺。
沈清宴垂头叹息,他不明白,这样的日子几时是个头?
“清宴,回去!别忘了你的身份!”
面对亲娘的勒令警告,十三岁的少年蹲在墙角,摇摇头:“我还要帮阿姐探听未来姐夫的消息。”
谢折枝争强好胜多少年,生出来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她怒斥一声:“你敢忤逆为娘?他不听我的,你也不听我的?”
沈清宴在这家里素来受宠,此刻眼里噙泪,沈老夫人隔着老远听儿媳教训孙儿,心疼得要死:“混账!你吼他做甚!”
【绣春院】不得安宁,清和躺在软榻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仅为阿池,还为院里吵起来的一家人。
她头疼扶额,知道谢折枝见不得她好故意吵给她听,慢慢坐起身,床帐掀开,她道:“知会爹爹,劳驾他出马将人带走,我人微言轻,身子又不争气,受不得吵。你一字不差把话告诉他,说完就回来。”
“是,小姐。”
柳瑟拐出门,清和睡意全无:“吩咐一声,今日【绣春院】地龙可以烧起来了。冷。”
她身子蜷缩,脚趾也蜷缩,柳琴从柜子翻出前日刚织好的羊毛袜。
轻软暖和的羊毛袜护住小姐那双玉白的足,外面大的老的小的还没闹完。
也不知这次大公子受了何等委屈,一直哭,老夫人疼爱孙子,破口大骂儿媳,几句狠话抛出去,渐渐听不到那女人的声音。
隔着一堵墙,池家乱,沈家也乱,即将结亲的两家纵使有半分喜气,也被这阵势吓没了。
柳瑟快去快回,迈着小碎步往小姐耳边小声道:“大将军打了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