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即为男人已有正妻养在外宅的女人,没有大运朝律法保障,说白了,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妾。
盛京世家子到年纪纳妾之人不在少数,当然这也与家风有关。
正经的书香门第或行事讲究的人家,男子年四十无子,方可迎妾进门,传宗接代。
池家世出武将,武将常年在外为国尽忠,对妻子难免存有亏欠。
三百年来池家子嗣只娶妻,不纳妾,京里独一份。家规如此,是以爹爹娶亲时,多少家贵女哭碎心肠。
池蘅自幼耳濡目染,瞧不上三妻四妾的公子哥,不说她是女子,便是男子,她也只愿得一知心人相守白头。
眼下听到最敬重的清和姐姐拿此话来揶揄,她急声道:“盛京哪户人家撑破了胆子敢要姐姐为妾?”
话脱口而出,直直对上沈清和清澈包容的眼睛,一时愣住。
回想自己先前所言,什么有得是银子为姐姐买地皮置家业,这不正是那些世家子哄女人玩得那一套么?
姐姐乃镇国将军府嫡女,出身尊贵,哪是缺银子花的主儿?
她口不择言,当下懊悔,脸从清和颈窝移开,身子站得笔直。
池蘅声线软了下来:“姐姐一语,真是折煞我了。”
“阿池。”
清和手搭在小将军精瘦平坦的腰间,漫不经心地摩挲。
指腹划过腰侧,她道:“阿池乃将军府池三公子,这般待我,不怕未来的池三夫人吃醋?”
“池、池三夫人?”被她摩挲地痒,池蘅按住她放在腰侧不安分的手,一脸茫然:“什么池三夫人,我根本没打算娶妻,也没想过要娶妻。”
她是女子,还是女扮男装,未经刻骨情爱,亦无心仪之人,哪会甘冒风险娶一妻子放在家中?
再者她的婚事自有爹娘为她筹谋,她年岁轻,远不到操心此事的时候。
“不娶妻?”
“不娶。”
清和失笑,收回被她按住的掌心:“你不准我嫁人,自己也不娶妻,偏置外宅养我。阿池,外人知道,该如何议论你我?”
“这……”
她一番话问得池蘅哑口无言。
房间落针可闻,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四四方方的花窗大咧咧敞开,如画框装裱暗沉沉的夜色。
不早了。
意识到还留在姐姐闺房,池蘅神情困顿:“是我失言,清和姐姐,我先回去了。”
木门打开,她垂头走出去,脊背挺直瘦削,脚步沉沉,背影没来由戳中清和心尖柔软的那一寸
她忍了忍,忍着没出声喊她。
夏日的晚风拂过脸颊留着白日淡淡的余温,驻足看了许久,池蘅始终没回头。
一向阳光明灿的小太阳倏然萎靡不振,心疼之余,沈清和从她沉重的步伐里看到冒着尖的希望。
如春日破土而出的春笋,笋芽青嫩,蕴含鲜活生机。
她眸色幽深,眼波几经翻涌,卷起千重雪。
这是个机会。
……
回房,池蘅怔怔坐在床沿,脑子混乱。
一时是在【大柳书屋】翻开过的图卷,一时是一对夫妇结伴而出,结伴而回的画面。
会有人陪婉婉看日出日落,与她朝夕相对。
夫妻行房,比她们在药谷暗室相处的一幕还要亲密坦然。
会有骨血从婉婉身体孕育而出,她会为了诞下子嗣,拼尽全力。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冷汗再次从池蘅指缝冒出,铺天盖地的惶然如风浪将她拍倒床榻。
怎么办?
她仰头,双目无神地看向虚空。
怎么办?
三日训诲一过,村子开始准备办喜事。
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池蘅面上笑着,心里并不畅快。
这些日子她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不是梦见婉婉嫁人,就是梦见她死于难产,下葬前,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梦境过于恐怖,是池蘅不能接受的。
她勉强打起精神不教人看出端倪,短短几日,心事藏得比积淤河底的泥沙还要深。
村里办喜宴讲究的是热闹,越热闹,喜气越足。
小村落所有人赶在这日来参加新人的婚宴,清和与池蘅换了一身素淡衣衫前来,省得抢了新人的光芒。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成为众人的焦点。
姑娘家村民们不方便调侃,可就苦了混在男人堆的池蘅。
她打起精神应对,言语不露破绽。
人多了,小孩子在院里跑来跑去,一个不经意跌倒在清和脚下,栽倒了也不哭,睁着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瞅着眼前漂亮的大姐姐,清和唇畔噙笑,弯腰将人扶起。
她认识这孩子,小名芽儿,是个极其乖巧的女娃,五岁大,身量比同龄人矮,圆溜溜的大眼睛,脸颊两边小梨涡,看起来很讨喜。
“谢谢沈姐姐。”
奶声奶气的。
清和摸摸她的小脑袋:“去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