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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贤做个噤声的手势,放开她道:“夫人呢?”

玉麝小声答道:“刚睡下。”

“我进去看看。”王贤朝她龇牙笑笑道:“去床上睡吧,再守着炉子,非把脸烫熟了不可。”

“我……”玉麝这才明白,刚才官人是救她来着,不禁又是庆幸,又有些小失落。

王贤不理会俏侍女的小心思,掀开门帘悄悄进了里屋,里屋是夫妻俩的卧房。只见月光透过厚厚的窗纸,洒在香闺细帐上,也洒在粉被绸枕中静静平卧的林清儿那瓷器般的脸上,是那样的静谧柔美。

王贤立在床边,呼吸都变得极轻柔起来,他望着睡着的妻子,眼前满是流年似水般的画面。

那一年,他从昏迷中醒来,正在院中艰难地蹒跚,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上门道歉的柔弱江南少女。尽管那不是她的错,也不是王贤第一次见她……其实当他还是泼皮王二,无耻地敲诈纠缠着独撑家业的林家小姐,就已经做着不着边际的春梦,在梦里,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

那一年,他与她坐上了去绍兴的乌篷船,与她一起闯入何员外的庄园,为改变那该死的命运一起拼命抗争!

那一年,她全家沉冤昭雪,却已物是人非,全家决定搬往苏州重新开始,他也在那一刻,明白了她的倩影已经深深种在自己心里,他追到了码头,追出了城外,也没追上那翩然远去的客船,最终失足跌入烂泥中。然而当他接受了从此不相见的结局,一身狼狈地回到家,却见她俏然立在小院中,刹那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再之后,一切都像水到渠成,绚烂终究归于平静,没有惊天动地、也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生活裹挟着岁月静静流淌,只有中秋赏月、西湖泛舟、雪夜读书、红袖添香……那些温馨甜蜜却不出奇的小场景,像岁月河流激起的浪花,转眼就消失眼前,却终究永留心田。

看着睡着的妻子,王贤有些想哭的冲动。他从后世而来,像一匹不羁的野马,蔑视着这世上一切的权威,践踏着固有的樊笼。也难以把这世上的人,完完全全当成与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人物。他总觉着自己在玩一场游戏,一朝醒来,便会和这个世界说拜拜,所以他只想攫取,却不懂珍惜,更拿着妻子的宽容当放纵……直到此刻,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妻子,想着她肚里的小东西,王贤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原来自己不是过客,不是观众,不是玩家,而是一个活生生地活在大明的人,而林清儿也不是古人不是演员不是玩偶,而是自己血脉相连、相濡以沫的妻子啊!

王贤忍不住泪如奔涌,为自己过去忽视她而悔恨,为自己和她还有大把的时间而庆幸,更为两人终有了爱情的结晶而激动……

这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冰凉滑腻,林清儿睁开那对如画秋眸,眼里也满是泪水地与丈夫对望着。

“娘子,我……”王贤擦擦泪,刚要说什么,却见林清儿摇摇头,往里挪了挪身子。王贤便和衣躺下与妻子共枕,望着帐顶。两人就这样拉着手,静静躺着,什么也不说,任回忆静静地流淌,心有灵犀一点通,此时无声胜有声……

算起来,林清儿肚里的孩子,应该是王贤从杭州回来,去山西前怀上的。只是因为林清儿身子本来就弱,早年又奔波太甚,气血亏损太大,是以例假两三月才来一次,才迟迟没有发现。而这也正是她难以怀孕的原因……谁知道苦苦期盼的小东西,就这样悄无声地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