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郑棠苍声一叹,颤声道:“忠孝自古两难全,为父终于体会到,十年前正学先生的抉择,是何等的艰难了。”一面是忠孝节义,一面是族人性命,当两者不可兼得时,怎样选都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选择了前者,你将成为冷血的忠臣,固然青史留名,但每个字背后,都含着全族父老的鲜血;选择了后者,你还算个有感情的人,但将背叛自己的信念,成为不忠之臣。不仅遗臭万年,还让全族蒙羞,这是比死亡还残酷的惩罚……
之前无数个失眠的夜里,郑老爷子都在反复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应该对谁负责,向谁尽忠。但答案无一例外……人必须要知恩图报,太祖皇帝厚待郑家,授予郑家最高的荣誉,建文皇帝为浙江减免税赋,又在危难之际选择了信任郑家,郑家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唯有将建文保护到底,哪怕牺牲全族,也在所不惜!
尽管早作出了选择,但当来到这关口时,郑老爷子仍旧心如刀绞,这几日,他只要一闭眼,便是满眼的尸山血海……
好在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若是此时背叛了皇帝,非但名节要被玷污,举族的性命亦已难保。朱棣那样的暴君,怎会容忍收留建文的郑家,存在于世上呢?
“父亲,何时告诉他们真相?”郑沿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族人们有权知道真相。”
“当然,但不是现在。”郑棠缓缓道:“现在,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还有机会保全大师和族人!”顿一下,他苍老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道:“所以小子,打起精神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言绝望!”
“难道我们还有什么底牌么?”郑沿将信将疑地问道。
“有!”郑棠沉声道:“心系大师安危的,不光有我郑家,还有天下的忠义之士。他们会想尽办法来救驾的!”
“但愿吧……”见父亲将希望寄托在外援上,郑沿不禁失望,在永乐皇帝的注目下,在数万官军压境下,哪路神仙也没法从浦江捞人。
但是郑棠不愿细说,底牌之所以能成为底牌,它首先是最高的机密。
“父亲还有一事,”郑沿话锋一转,道出更现实的危机:“官军在镇子四周深挖沟壕,会不会挖出我们的密道?”
“……”郑棠闻言低声道:“周新这个人太狡猾了,没想到一上来就来这手,”这看似是个笨办法,却是最要命的:“所幸当初祖父考虑秘,将密道开在地下极深处,朝廷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平均用力,短时间内是挖不到的。”顿一下道:“实在不行,只能引檀溪之水灌进地道了。”
“那样大师彻底没有逃生之路了。”郑沿低声道:“父亲为何不让大师从密道离去,或有逃脱的可能。”
“不可能的,朝廷的耳目已经遍布全县,只要大师他们一露头,走不出多远就会被发现。”郑棠摇头。
“唉……”郑沿闻言深深沮丧道:“现在真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六哥的,与明教合作共举义旗,哪怕死也是轰轰烈烈,哪像现在这样……只能窝窝囊囊地等待屠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