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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那孽畜跪在堂下,想必是触犯了国法。”于老爷子悠悠道:“子不教父之过,老夫自然也有罪……”

魏知县只好叫于秀才他爹起来,又让人给于老爷子搬了椅子,在堂下就坐。这才回到大案后坐定,但已经没了之前独断专行的气势,对于老爷子简单介绍了案情,然后温声道:“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老封君怎么看?”

“初嫁母家主婚,再嫁夫家主婚,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于老爷子垂着眼睑道:“未经我于家同意便私自婚配,婚书不能成立。”老东西人老成精,自然明白这份婚书是否成立,决定着此案的胜败。

“《大明律》上哪里规定再嫁要夫家主婚?”陈德业大声道:“反而规定女方父母、祖父母才有为女强行婚配之权!”这也是他打官司的底气所在。

但于老爷子嗤之一笑道:“你也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去打听打听,婆家没死绝之前,哪个寡妇由娘家做主再醮?”

“但《大明律》才作准!”陈德业抗声道。

“蠢材,我大明朝讲的是德主刑辅。”于老爷子不屑地哼一声,朝魏知县抱拳道:“还请老父母以本县风气为重,礼教大防为要,慎重判决此案。”

“唔……”魏知县点点头,默然不语。他虽然是圣人门徒,但终归是个有血有肉的年轻人,从感情上自然同情陈德业和柳氏,对于家摆出一副卫道嘴脸、实则只为一己之私也深感厌恶。

但是县令极其重要的一项职责,便是掌导风俗、教化百姓。什么是风序良俗?去县衙外面旌善亭上,看看那些孝子贤孙、贞女节妇之事就知道了。国朝以忠孝治天下,忠孝的具体化就是三纲五常,纲常关乎道统,更重于律法,这是每个知县都知道的。

魏知县之前也认为维护纲常天经地义,可真遇到事儿上他才明白,卫道士其实就是刽子手……看着大腹便便的柳氏,让他如何狠下心去,将其腹中孩儿定为野种?那会扼杀一条小生命啊!

况且,陈德业也不是毫无依凭,他手里有婚书,还有《大明律》撑腰,自己若是判他妻离子散的话,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闹将起来,不给是分巡道找机会整治自个么?

是循法还是从俗,魏知县发现自己真是左右为难。沉吟良久,方对那于老爷子道:“老封君,此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不如让下官调解一番,化而了之吧。”

“大人好意老朽心领了。”于老爷子正色道:“但我于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绝不能破这个例!”

“柳氏如今已是身怀六甲,”魏知县又劝道:“如果生在于家,想必贵家不会舒服,孩子也没法堂堂正正做人,何如高抬贵手,放他俩一马。那样,谁不说于家宅心仁厚、宽宏大量,老封君您说是吧?”

魏知县这话,可以说给足了于家面子,谁知于老爷子并不领情,仍苦着脸道:“按说老父母开口相求,老朽不得不从。但我可以不顾于家的颜面,却不能有违纲常。国朝以礼教治天下,我于家深受皇恩,岂能……”

任他说破嘴皮,老东西就是不松口,魏知县只好将那柳氏收监,暂且退堂,宣布择日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