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知州赵新忠正耿直、行事细谨,既见安德海招摇过境,虽也依照惯例问安孝敬,只因一不见内阁专批公文,二未接到朝廷明发谕旨,连内务府腰牌也瞧不见一块,为图谨慎起见,立即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巡抚丁宝桢。
丁宝桢是外臣,入京述职时屡受安氏勒索,接到奏报立拟密折,痛陈安德海“震骇地方”的不法行径,又向两宫太后申诉,自己职守地方、不得不截拿审办,如今上奏,不过以昭慎重而已。
奕訢拆看奏折,先就惊了一身冷汗出来,他如今草木皆兵,总不信钟粹宫会因为自己牵头逼退西太后有所释怀,恭亲王将请求法办安德海的奏折掐在手中,心中已然有了分寸:这一刀若要砍下去,自己彻底斩断退路,再没有与储秀宫修复关系的可能。
宫门口打了十几回转,奕訢终于叹息一声:“回府!”
丁宝桢很快收到措辞严厉的单阁批复:“该太监擅离远出,并有种种不法□□,若不从严惩办,何以肃宫禁、儆效尤?著汝迅速派委干员于所属地方将六品蓝翎安姓太监严密查拿,令随从人等指证确实,依祖制国法处分,不准任其狡饰!如该太监闻风折回直境,即著直隶巡抚饬属、一体严拿正法,倘有疏纵,损及内廷声誉,惟该督抚是问,其随从人等有迹近匪类者,并著严拿、分别惩办,此等小事,照律例家法办理即可,毋庸再行请旨!”
早在三天前,安德海已被泰安知县抓获,锁回济南府听审,丁宝桢虽未请来上谕,只凭恭亲王严词批示,心中已然有了分寸,遂将安德海提上大堂,把省城要员一字摆开,开诚布公审讯安德海罪行。
吃了几天苦头,安德海不复先时张狂,丁宝桢验明正身:“下跪者可是内廷六品太监安德海?”
安德海扬声答应:“咱家正是。”
丁宝桢凛然说道:“顺治爷圣谕,内廷太监,非奉差遣,出京四十里斩立决,汝为六品宦官,违反祖制、擅出宫禁,本官问你,可有辩解之辞?”
安德海拱一拱手:“丁抚台,咱家奉圣母皇太后懿旨,赴江南采办龙衣凤袍,这些话,咱家说过无数回,难道还能诓骗你不成?”
丁宝桢“哼”的一声:“懿旨何在?”
安德海回道:“是太后口谕!”
丁宝桢点一点头:“既是钦差,必有内阁文书传知地方,本官未曾接获内阁传文,想来必是安总管随身携带了?”
安德海一滞:“出行仓促,并未索要内阁批文。”
“胡说!”丁宝桢断喝一声,“祖宗规矩,所有内监,统归敬事房管理,内监奉旨办差,必由敬事房开发腰牌、登记在案,敬事房为内务府领辖,本官早已发文京师,不但内阁并不知情,连内务府都有答复,你是告假出宫,并无差派在身,到了此刻还敢欺官,难道真不怕律法森严么?”
安德海无言以对:“劳烦抚台大人上奏圣母皇太后,太后必有旨意降下,咱家承奉恩情,日后必要重谢抚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