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钮祜禄氏有言在先,搁着购舰事件的前科,奕訢就不敢矛盾上移、背负“无能”口实,他做了总理大臣,表面看是集昔日军机处、内阁六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权柄于一身,实质则不然,原本的宗人府令已经由惇亲王接任,内务府总管的差使也由四额驸和五额驸分担,下面的十部堂官,几乎全部都是东宫亲自拣择任用的皇亲贵戚,说的难听一点儿,他这个议政王总理大臣就是东太后的代言人而已:洋务办的好,那是皇太后运筹有方;出了岔子,他这个总理大臣第一个用来顶包替罪。
又一次因发生地方织匠围攻布厂、砸毁机器的事件遭到申饬后,恭亲王多少有些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过于防备西太后因此造成东宫独大,如今至少应该是两边游离的三角政治,别的不说,为了拉拢自己,孝静皇后的谥号肯定能补足,强似现在这般处处掣肘!要是跟储秀宫——
瞌睡送枕头,恭亲王正在头疼,王府太监入内回奏:“主子,圣母皇太后跟前的安总管来了!”
“主子!”夜半更深,送走忠翼侯的周塽入内唤醒皇太后,“归义伯有要事启奏!”
昏沉入睡的钮祜禄氏勉强睁开双眼:“教他在外头候着!”
陈玉成行礼后左右寻看一番,压低声音向钮祜禄氏回道:“方才西太后打发安太监出宫了——”
“嗯?”钮祜禄氏睁开一只眼。
陈玉成又道:“他去了恭亲王府。”
钮祜禄氏的两只眼睛全都睁开了。
受到咸丰帝多年打压,奕訢养成了谋定后动的谨慎性格,说的好听是老成持重,说的不好听就是优柔寡断,所谓打人先下手,在雷厉风行的钮祜禄氏面前,不可避免的落入了下风。
早朝将终,未发一言的钮祜禄氏忽道:“恭亲王!”
正在思虑出头人选的奕訢定一定神,站出班外答应一声:“奴才在。”
钮祜禄氏淡淡说道:“昨夜梦魇,记起一桩早就该办的小事,你是议政王,拟个折子上来罢!”
奕訢眉心一跳:“请母后皇太后吩咐!”
钮祜禄氏眯了眯眼:“孝德显皇后是文宗元配,虽然崩在潜邸,以位份论,应当在我之上,孝德皇后之弟德懋仍袭三等公爵,与钮祜禄氏、那拉氏等齐而论,我为文宗皇后,委实不能忍心,应加特旨,晋德懋为一等承恩公,以慰孝德皇后在天之灵。”
虽说有悖祖宗规矩,毕竟是推恩于古人,文武百官大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芥豆小事,唯有那拉氏和奕訢,包括随侍的安德海,背后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按照他们的谋划,要用尊崇孝德皇后的方式削减钟粹宫的影响力,第一步就是由奕訢物色人选上书两宫皇太后,请晋德懋为一等公,从安德海回宫算起,至今不过几个时辰,不等奕訢有所动作,谋划的内容竟然被钮祜禄氏当朝揭破,旁人不明内情,奕訢却生出了芒刺在背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