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外公真的爱上的养花,而宋含章却很少拿起这些工具了。
他蹲在这里,做着外公平时最常做的事情,就觉得安心了不少。
淳乐水不知道宋含章是不是在外面挖了一夜的土,反正他早上下楼,宋含章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桌边吃早餐。
两人对视,心情都不是不同程度的凝重,均没有开口说话。
【问题不大。】
淳乐水再次安慰自己。
【我死的时候外公还活得好好的。】
宋含章捏着咖啡杯的手一顿,侧目看向淳乐水。
淳乐水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修长的手指捏着满杯的牛奶送进口中。
他那张脸白得就像杯子里的牛奶一样,虽然白,却少了以往的光泽。
宋含章不由拧眉。
淳乐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外套里面穿着件高领毛衣,托着他小巧的下巴,明明是和宋含章一样高的个头,却不知怎么的看上去十分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淳乐水一杯牛奶只喝了一半,他放下杯子迅速擦了下嘴:“走吧。”
宋含章扫了眼桌上的半杯牛奶,放下咖啡杯和他一同出门。
他很想问一句淳乐水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关心他。
而且他也不太会做这种事。
发脾气宋含章熟,关心人他却不太会。
最后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医院,却没有见到外公的人。
许清专门替宋时清给他们传话:“老子说看你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搞得他也紧张,为了避免被你们影响情绪,所以术前就不见了。”
“外公昨晚还好吧,没有什么异常吧?”
“好得很。”许清安抚他们。
等待手术的时间是漫长且焦虑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中”的红灯才熄灭。
陈医生率先走出来,摘下口罩笑道:“手术很成功,老爷子现在麻醉还没醒,要先在icu监护二十四小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一直提着心的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宋时清顺利地渡过了术后危险期,转入了普通病房。
只是刚做了这么大的手术,他仍然非常虚弱。
看到外公躺着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监控的仪器,宋含章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宋时清已经醒了,招了招手让他走近点。
宋含章握住他的手将脸贴上去,轻吻了下宋时清的手背,轻声叫着外公。
“外公没事,”宋时清躺着不能动,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轻抬指尖像哄小朋友那样捏了下他鼻尖,“还以为你长大了,结果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我这是高兴。”宋含章说,“你快点好起来,看你这么躺着我害怕。”
床边的淳乐水第一次看到宋含章如此脆弱的一面。
就连上次在医院他也没有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恐惧。
他不知道的是,宋南风当初就是这样离开的。
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被送往医院急救,浑身连接着各种仪器,她让宋含章过去,但还没等宋含章牵住她的手,那双平时会温柔抚摸宋含章的手就从空中滑落,重重摔在被面上。
多年来一直被藏在心底的画面重现,宋含章实在无法掩盖自己的恐惧。
“过几天就好了。”宋时清笑着安慰他。
也确实如他所说,之后几天宋时清的整体情况肉眼可见地在逐步转好。
“外公我给你说……”
还没推开门,宋含章就听到里面淳乐水的声音,他语气特别夸张地讲着他们剧组发生的事情,逗得宋时清止不住地笑。
宋含章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顿住,他自觉自己没办法像淳乐水这样逗得外公哈哈大笑,他也知道他此时进去势必会破坏里面温馨美好的氛围。
转身背靠墙壁,听着里面重叠的笑声,宋含章也止不住地勾起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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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水,外公情况还好吧?”排练间隙,楚林问道。
淳乐水点头,一边补充水份一边说:“挺好的,就是外公年纪大了嘛,陈医生说让他多住段时间的院。”他笑起来,“可把他老人家给无聊死了。”
到现在宋时清转入普通病房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普通的心脏搭桥病人在手术后大概半个月就能出院,但因为老爷子本身身体情况就比较差,所以陈医生还是建议他多在医院住一段时间,监控一下身体各方面的情况比较保险。
虽然几率小,但在有其他病况的情况下,心脏搭桥手术后仍然可能会出现某些并发症。
宋含章这边当然不敢掉以轻心,根本不顾老爷子的反对,就和陈医生敲定了延长住院时间。
想到他老人家给自己告状的模样,淳乐水就觉得好笑。
“你最近剧院医院两边跑,身体吃得消吗?”楚林说,“我看你瘦了好多。”
特别是他们俩双人舞的时候,因为淳乐水跳的是女步,会有一些托举和搂抱的动作,楚林明显感觉到淳乐水的腰一天比一天细,体重一天比一天轻。
“这不是快要演出了吗,等演出结束就好了。”淳乐水说着撞了撞楚林,“而且我瘦点不好吗,你举着也不吃力是不是嘛。”
距离五月份的首演已经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淳乐水越发能感受到那些靶向药正在逐步失效,身上已经出现了很多皮下出血而形成的淤斑,贫血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越发频繁的发病让他很是紧张,特别害怕被楚林发现。
幸运的是他藏得比较好,至今还没有被楚林撞见过。
淳乐水都想好了,等首演一结束他马上向姜不厌辞职,然后以离婚后想散心的借口从申城离开。他给楚林写了很多信,每年在他生日的生日寄给他,说自己不回去是因为周游世界散心去了,还编了好多在国外艳遇开始新生活的故事。
即使淳乐水会开始二周目,即使二周目他可能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靠近楚林,但他仍然不希望这个世界的楚林因为他的死亡而难过。
不过有时候意外就是来得这么突然,淳乐水没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庆幸没有被楚林撞见自己发病,下一秒就在排练的过程中直接晕了过去。
虽然这短暂的意识丧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但他前一刻还跳得好好的,后一刻突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轰然坠地,心脏都快给楚林吓停了。
包括排练厅里其他的舞者,都被淳乐水突然的晕倒吓了一跳。
他要是再晚醒过来一秒,某位同事就要把120拨出去了。
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忧的楚林,淳乐水撑着地板慢慢坐起来,轻笑着安抚七嘴八舌追问他身体情况的小伙伴:“我没事,大家别担心。”
他说着搓了搓楚林手臂:“师哥也别担心。”
“我觉得你最近的状态特别差,”楚林说,“我帮你和姜导请个假,明天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淳乐水哪敢和楚林一起去医院,连忙拒绝:“去、去过了,我去检查过了。”
面对楚林担忧且询问的眼神,淳乐水决定说一点实话。他现在说没事楚林肯定不信,但他又不能告诉楚林说他得了白血病,而最让人信服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我不是第一次出演这种舞剧吗,又是主角,害怕演不好压力太大了。”
淳乐水一边说一边观察楚林的表情:“……就有些焦虑,然后就没什么胃口吃不下饭,所以导致我有些贫血。”最后他还把话头转到的楚林身上,“师哥你第一次出演舞剧的时候紧不紧张?”
“不要转移话题。”楚林不吃他这套,问他,“你都贫血了你怎么也不给我说?”
“师哥”淳乐水又拿出他耍赖撒娇那套。
“我说最近吃饭也看不到你人,感情在躲我怕我发现你不吃饭?”楚林严肃道,“从明天开始中午都跟我一起吃,我盯着你吃。”
“好的好的,”淳乐水连连点头,“你去接着排练吧,我休息会儿。”
楚林虽然不太放心,但还是拍了拍他的腿,接着排练去了。
中途几次往淳乐水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淳乐水都咧嘴对他笑了笑。
靠着墙休息了会儿,鼻子有点痒,淳乐水暗道不妙,偷偷摸摸沿着墙从排练厅出去。
等他冲到卫生间,止不住的鼻血已经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到了地上。
淳乐水压着出血的那侧鼻翼,跟不要钱似的疯狂扯着墙壁上的卷纸,擦顺着手臂蜿蜒往下的血迹。
滚筒转动的哐哐声,在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里格外清晰。
他这边正忙着止血,裤兜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淳乐水手指上的血还没擦干净,翘着兰花指把手机从兜里抽出来,接通后按下扩音键。
“许叔,怎么了?”
“乐水……”
许清说完就是长长的沉默,只有不断通过电话扩音筒传来的喘息。
而空旷的洗手间形成了一个扩音室,将电话对面沉重且急切的呼吸放大了无数倍。
淳乐水心都紧了。
“老爷子……出现了围手术期心梗的并发症……”
围手术期心梗,是心脏搭桥手术后严重的并发症,因为血管栓塞导致心脏急性缺血,最严重的情况会要了人命。
淳乐水感觉天都要塌了,外公不是恢复得很好吗,能说能笑的,怎么突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并发症了?
他的出血情况并没有止住,但有些好转,淳乐水脚步匆匆地从卫生间跑出去,和外面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不好意思。”他连声道歉,连人都没看清就忙着走,却别对方紧紧钳住胳膊。
“淳乐水?”姜不厌上下打量着他,眉心紧拧。
面前的淳乐水怎么说……格外狼狈。
他身上练功服的衣袖被他推到了上臂,露出的两条雪白小臂上布满了淤点,手上团着一团纸捂着鼻子,手指和脸上都是擦拭过,但没擦干净的斑驳血迹。
就像是被谁暴力对待了似的。
“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上这些……你这血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流鼻血而已。”淳乐水的声音压在纸巾下不太真切,但不妨碍姜不厌听出他的慌张,“姜不厌你来得正好,我家里出了点事,我请个假。”
说完便匆忙挣开他的手跑了。
姜不厌的视线从消失在拐角处的淳乐水身上,聚焦到他面前的地板上。
他顺着门口的几滴血渍,踏进了卫生间。
墙边的卫生卷纸被扯出长长一条垂在地上,旁边盥洗台面上凌乱地堆着一团卫生纸,甚至掉了一半在地上,雪白的纸面上晕开了数朵像花一样的猩红。
这个出血量,也不像是普通的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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