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宋含章差点迷失在淳乐水的笑容里。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太自在地移开眼,回了句:“新年快乐。”
烟花炸开的声音不绝于耳,院子里忽明忽暗,淳乐水并没有注意到他片刻的僵硬。
手上的烟火棒也逐渐燃烧到了尽头,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吃饭了吗?”淳乐水一边问一边回身推开了身后的大门,“没吃的话冰箱里有徐姨刚包好的饺子,你可以煮来垫垫。”
宋含章沉默着将箱子推进去,换鞋时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淳乐水,后者在他进门后正背对着他将门落上锁。
咔哒两声后他转身。
宋含章移开视线。
他觉得淳乐水好像又不一样了,如果说前段时间对他是那种对于陌生人的漠不关心,那么今晚的淳乐水又多了点……友好?
而且……
宋含章屏息听着,淳乐水的内心和他本人现在的行为是高度一致的,很平静,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为什么?
他不在家这一个月是发生了什么让淳乐水对他友好了起来?
宋含章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一路赶回家确实是饿了。
把行李箱留在玄关,脱掉大衣随手搭在沙发上,拉开冰箱便看到了徐姨分装好的饺子。
他拿出一盒,看着淳乐水的背影,犹豫了几秒还是道:“你要吗?”
徐姨做的鲅鱼饺子,淳乐水下午已经尝过了,听到宋含章问他原本已经踏上楼梯的脚顿了一下,老实说要是宋含章不问这一下还好,一问淳乐水就觉得自己胃里空荡荡的,毕竟晚上丰盛的年夜饭都贡献给了下水道。
“那来点吧。”淳乐水非常遵从内心地收回脚,嘱咐宋含章,“也不是很饿,我吃俩解解馋就行。”
他说得坦然,倒是让宋含章愣了愣,半晌后应了声好。
宋含章还没习惯这样的淳乐水。
淳乐水还很友好地询问他:“你会煮吗,要不我来吧?”
“会。”宋含章虽然不会做饭,但下饺子这种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他还是可以的。
淳乐水便从善如流地在餐桌边坐下了,也不管他是真会还是只是客气一下。
锅里热水沸腾,漂浮在水面的饺子晃来晃去,偶尔撞在一起。
宋含章从厨房里探出头:“要蘸碟吗?”
淳乐水趴在餐桌上玩手机,闻言侧目:“什么蘸碟?”
宋含章当然是不会打蘸碟的,他只能说:“醋。”
“不要。”淳乐水把脑袋转了回去。
屋里开着暖气倒也不冷,他羽绒服丢在沙发上,里面是一件套头的连帽衫,趴在桌上时脑袋好像都缩进了帽子里,只能看到点毛茸茸的发顶。
宋含章看着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就怪奇怪的。
他关掉火,用漏勺把饺子都装进餐盘里……
宋含章动作顿住,看着面前白胖湿滑的饺子,终于想明白是哪里不对了。
是他和淳乐水的相处太和谐。
和谐到好像两人其实关系还不错。
但问题就是他俩从来就没没有不错过。
明明已经听到了关火声,但见他久不出来的淳乐水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好了吗?”
“好了。”宋含章回神,把淳乐水的碗筷递给他。
一般到了十二月新鲜鲅鱼就退市了,用冻鱼和新鲜鱼包出来的饺子口感上有很大的差别,淳乐水不知道徐姨的鱼是从哪里弄来的,但他今早起床的时候还看到徐姨在处理新鲜的鲅鱼。
为的就是包晚上这顿饺子。
饺子皮也是徐姨自己擀的,皮和馅儿都很q弹,非常好吃。
淳乐水光看着就馋了,他夹起一个,送进嘴里毫不客气地一咬。
咯嘣——
硌着牙了。
徐姨还在饺子里包了硬币,晚上他一个没吃到,半夜第一口就中奖了?
淳乐水把硬币吐出来,旁边宋含章动作和他十分同步的也从嘴里吐出一枚硬币。
两人对视一眼,淳乐水把硬币放在桌上,指尖捏着它立起来轻轻一错,硬币就在桌上飞速转起来,越转越慢,最后躺到下去。
淳乐水看着人头朝上的硬币笑道:“来年发大财。”
他眼神很柔和,脸上的笑是宋含章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看我干什么?”淳乐水转头看他。
“淳乐水……”宋含章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是不是瘦了?”
淳乐水慢条斯理咀嚼着嘴里的饺子,平淡道:“哦,最近排练太累,是有点瘦了。”
他放下筷子:“你慢慢吃,我上楼了。”
他说只吃俩,从头到尾还真就只吃了两个。
宋含章目送他走向楼梯,从盘中夹起一个饺子,还没送进口中,就听到淳乐水心里十分委屈的声音。
【啊,宋狗手里那个饺子好胖好可爱看着好好吃!】
宋含章默默抬头,淳乐水站在不远处,回头望着他……手里的饺子。
眼巴巴的。
“……”
宋含章说:“再吃点?”
淳乐水摇头,深吸一口气后含泪转头。
宋含章:“?”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有一盘美味的鲅鱼饺子摆在你面前,而你根本吃不下还惨的事情吗?】
【我好他大爷惨。】
其实也不是不能多吃点,只是这么几口下肚,淳乐水身体就出现了一些微小的排斥反应,他已经隐隐觉得有些恶心。和为图一时之欢多吃几口然后都吐出去相比,他还是宁愿忍痛少吃点,至少让它们都留在肚子里。
【淳乐水,你还是早点睡,梦里啥都有。】
这一趟差出了回来,宋含章越发看不懂淳乐水了。
第二天。
淳乐水早早就醒了,他窝在被窝里滚来滚起就是不想起床,最后还是许叔来叫他他才强撑着爬起来。
明明睡觉是一件回复体力和精力的事情,淳乐水这一觉睡醒却觉得自己很累,浑身发软,他擦了下脸上的水,抬头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脸色没有任何异常,但身上阵阵发冷,淳乐水怀疑自己发烧了。
他用偷偷藏在房间里的温度计一量体温,三十八度,低烧。
他把体温计丢回去,打开医药箱从里面找出退烧药吃掉,自从生病后他就偷偷往自己房间藏了一个小药箱,里面什么都有,就是为了防止这一类情况的发生。
吃完药后他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才开门下楼,面上看不出任何不舒服的痕迹。
“外公早许叔早徐姨早。”淳乐水喜气洋洋给家长拜年,然后挨个从他们手里收到几个大小不一的红包。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装进了兜里。
吃完午饭宋时清说要拍全家福,让淳乐水和宋含章上楼去换套正经点的衣服,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往自己房间走:“老爷子我也去换一套,还有许清和徐敏,把你们最漂亮的穿出来。”
“怎么突然想着拍全家福了?”宋含章看了眼淳乐水。
淳乐水哪知道,摇了摇头,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宋含章正要起身,就见路过他身后正准备回房间换衣服的徐姨顿住脚,看向淳乐水的餐位抱怨道:“这孩子怎么才吃这么几口,一会儿我得说说他……”
徐姨越走越远,宋含章半垂着眼,淳乐水餐碗里面的饭量只是他往常的一半,就这样他也只吃了三分之一。
他想起吃饭时淳乐水好像确实吃得不太专心,有一搭没一搭仿佛是数着粒数一样在往嘴里塞。
他皱了皱眉,放下餐巾上楼换衣服。
和一开始接触公司业务一板一眼穿西装时的浑身不自在相比,宋含章现在已经相当习惯把衬衫的纽扣扣到顶,然后将领结推上去。
他把西服外套搭在手腕上,一边系着衬衫手腕处的扣子,一边拉开门。
对面的门同时开始,门边站着穿戴整齐的淳乐水。
看着他身上那套熟悉的双排扣白西服,宋含章不动声色地继续系着另外一边手腕处的纽扣,但扣了几次也没把纽扣塞进扣眼里。
这身衣服难免让他想起一些可能算不上太好的回忆。
他很想问淳乐水是只有这一套礼服吗?
但事实就是,如果不算结婚礼服的话,淳乐水确实只有这一套。
因为除了去程齐桥生日会这次,过去两年他又没什么用得上正装礼服的场景。
看到宋含章他倒是挑了挑眉。
【宋狗现在越来越有霸总那味儿了。】
【人模狗样的真不错。】
宋含章很是怀疑淳乐水是在骂他。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淳乐水已经像只小鸟似的从楼上飞了下去,扑到沙发边从后面搂着宋时清脖子:“外公!”
宋时清被他吓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臂:“含章呢?”
“外公。”宋含章走过去。
“坐。”宋时清拍拍身侧,“乐水坐我这边。”
两人一左一右坐到宋时清身边。
老爷子今天这一套格外正式,西装马甲三件套,连发型都梳得格外精神。
“外公您今天好帅。”淳乐水挽着他手臂。
宋时清乐呵呵地帮他理了理衣领:“你也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