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云州正热。
纪心言兑现了五百两银票,另外一张五百两仍然收在小衣内兜里。
她东跑西颠这么久,已经习惯心口放钱,多少个不安的日夜,都是这两张银票给了她力量。
即使如今有了稳定住处,她仍不敢将钱全收在屋里。
五百两再加上碎银,又典当了几件无用的饰品,她顶着太阳,按照林娇儿给的清单,挨个上门还债,借机积攒人脉。
其实这些债主多是原来的供货商,对林家知根知底,见这新掌柜言出必行,果真登门还钱,个个都是笑脸相迎。
也有旁敲侧击打听她来历的,纪心言只含糊应对,这招她最拿手了。
酒坊生意一点点恢复正常。
林娇儿留下当了帐房先生。
小姑娘到底抹不开面子,再加上日前许少爷的骚扰,让她更觉羞愧难当,越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动范围仅限酒坊两个院。
这日林娇儿下楼,一眼看到大厅当中的圆桌上摆了十来只白瓷酒杯。
纪心言正扒在桌边,逐个观察酒杯里的酒。
林娇儿对这个突然闯入她生活的外来者感觉很矛盾。
一方面她总觉得对方趁火打劫,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对方在危急时救了她。
她走过去,站在纪心言身后,视线越过她头顶看向桌上酒杯。
杯子里并不是寻常的或浅黄或浅绿的酒,而是各种颜色都有,粉色,紫红色,橙色,绿色,蓝色……
她纳闷地想,这是要画画吗?
纪心言看得专心,又蹲的低,没注意身后来人,忽地起身。
林娇儿正探头在看,一个不备险些撞上她后背。
小姑娘脸一红,往后退了好几步,掩饰性地问了句:“你在干什么?”
纪心言回头,对她道:“你尝尝看,看这酒怎么样。”
“这是酒?”林娇儿疑惑道。
“果酒。你尝尝。”纪心言劝她,“专门给酒量浅的人喝的。”
林娇儿在五颜六色的杯子
中挑了一个看上去颜色最正常的。
她喝了一口。甜甜爽爽的梅子味,极易入口。
她眉一挑,下意识又喝了一口。
纪心言换了一杯浅粉色的给她:“再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果子?”
“甜桃。”
林娇儿懂了,这些不同颜色就是不同水果做的。
纪心言道:“我刚刚都尝过一遍,虽然不尽人意,但也能卖了。现在京城非常流行这种果酒,这股风迟早吹到云州来,咱们得抢占市场。”
她是听柳南星说的。她现在做的果酒只比星辰山庄差一点点,主要是差在水果成色上。
林娇儿只听到前一句,呐呐地问:“你都尝过了?也用这个杯子吗?”
纪心言无所谓地嗯了声,抬头见小姑娘圆脸俏红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男子打扮,整日留个小胡子。
林娇儿养在闺房,甚少与男子接触,如此共用一个杯子,她肯定不适应。
这种事越关注越尴尬,纪心言只当没注意到,问:“你说这种果酒往哪里卖合适?”
林娇儿见他并无异样,也努力收起别扭感,说:“我去年去过知府千金办的茶会,今年若还请我可以带上。”
纪心言心想,等人家办茶会再上市,这么没谱的事哪能指望。
她眼珠一转,问:“你家和知府大人认识?”
林娇儿摇摇头:“唐大人是去年才上任的,来了不多久就成立了什么商会。商会会长韦珞与我父亲相识,想请我父亲带头入会,我这才收到邀请。但与唐大人,我是从没说过话的。”
“这个唐大人多大岁数?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给我细细说说。”纪心言拉她在椅子上坐下。
林娇儿抽回胳膊,说:“我也不了解,都是听人说的。”
在她东拼西凑的描述中,青唐郡知府唐广元逐渐立体起来。
纪心言越听越觉得这人有点像俞岩,尤其他的一些政令,如给商人减地方税,鼓励平民经商,建立商会……
她留了心,当晚便让林伯去查一查唐广元的来历。
多的查不出,但哪年哪月点中进士,哪年哪月到哪地上任,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很容易查出来。
于是纪心言惊喜地发现,当年唐广元中进士正是入了俞岩的门,所以,俞岩是唐广元的老师。
她立刻动起了脑筋,该如何利用这点微弱的关系呢?
几日后,纪心言让林伯去了趟云州商会,以纪家酒坊新掌柜的身份向商会会长韦珞送去拜帖。
云州商会是去年新知府到任后才成立的,韦珞与知府唐广元是旧交,两人在赴京赶考时相识,同住一间客栈。
韦珞住的是上房,唐广元住的是下等房,但不妨碍他们一见如故。
后来唐广元中了进士,韦珞名落孙山收拾东西回老家接手家族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