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心言并不知道韩厉有过短暂的清醒,她只是埋头往西走。
安王府的人一定在漫山遍野地找他们,她得在日落之前尽可能地往西走。
因为到了晚上,她未必能找到正确的方向。
双脚冻得麻木了,天色渐暗,四周仍是白雪一片。
她回头看看身后的人。
韩厉脸上的青筋血丝随着深睡轻了很多,不细看与常人并无大不同。
纪心言边走边寻找能够藏身的岩石。
雪山上岩石很多,但她不懂哪种适合做雪洞,哪种能够避风。
正犹豫不决间,她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
她转头,就见一匹夹着灰色毛发的雪狼瞪着绿油油的眼睛牢牢锁着她。
纪心言大脑出现片刻空白,她从没在野生环境见过狼,这让她反应了一下才想起狼是种凶狠狡猾的食肉动物。
她摸出匕首,拉着韩厉加快脚步。
那狼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像是在等待同伴。
纪心言嘴唇不停地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她努力压抑着哭喊的欲望,逼自己想办法。
就在这时,风中突然传来拉弓声,一只箭凌空飞向雪狼。
雪狼警惕非常,迅速移动脚步,箭擦着它的身体扎入雪中。
那狼嚎叫一声,转身奔开。
岩石上跳下一个穿着兽皮的壮实男子。
他脚上是厚实的雪地鞋,几步便跑到纪心言面前,看清她样貌后微微发怔,随即神色焦急道:“快离开这,一会儿那畜生叫了同伴来,就走不了了。”
“我帮你拉,快!”他说着,抢过锦袍,大步迈开往前走去。
这人一看就是常住雪山的,在雪地上走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带他们来到一间小木屋前。
天色渐黑,山中响起狼嚎。
那人行至木屋外,边喊着“老十”边推门进去。
纪心言接过锦袍,蹲下试过韩厉鼻息。
那人又出来了,嘴上说着:“臭小子怎么还没回来。”
他招呼纪心言:“外面冷,进屋暖和暖和。”
纪心言抿唇,道:“多谢恩人救命,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别一口一个恩人,雪山上看到有人遇难,断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那人粗着嗓子道,“我姓毛,叫毛九方,还有个弟弟叫毛十方。我俩是雪山猎户。”
纪心言道:“今日已经麻烦你太多,我带我家公子在屋后避一晚就行。”
“姑娘是头次上雪山吧?夜里的风能把雪狼冻死。何况你家公子似乎病得不轻。就算你真要睡屋外,也先进来让你家公子喝口热水。”
纪心言看看韩厉苍白的面色,说:“那就打扰了。”
小木屋不大,当中是个灶台。灶台的烟顺着中空梁柱排到屋外。
紧挨着灶台是一张圆桌,桌上放着碗筷等物。
屋子左右各摆了一张木架子床,除此之外就是些木柴斧头等杂物,生活十分简陋。
“火都快灭了,臭小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毛九方抱怨了一句,手脚麻利地从墙角抓了一把枯枝放进灶台下。
台上一口大铁锅,腾腾地冒着热气。
毛九方取了两个碗,从锅里舀一勺开水分别倒入碗中。
“喝点热水吧。”
渐渐恢复知觉的双脚麻麻地刺痒着,冒着热气的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纪心言忍不住,接过碗轻轻抿了一口。
热意蔓延至身体每一个角落,她舒服地叹了口气,好像重新活过来似的。
“你们是大豫人吧。”毛九方问。
纪心言点点头,忽然想起剑州离大昭很近,便问:“毛大哥是?”
“我们也是大豫人,不过呢这个位置算是大昭地界了。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这里是大昭说明她的方向没错,但纪心言并没有多开心。
因为光逃到大昭还不行,那只能躲过安王府的追兵,韩厉必须要回大豫,要跟左司的人碰上才可以。
他去除蛊虫的事肯定是瞒着皇帝的,他必须得在规定时间回京城吃解药。
韩厉说过他是从封县赶来的,小燕儿还押在封县,那里肯定有左司的人。
纪心言清清嗓子道:“我们是从丹阳来剑州做生意的,赶上雪山节,上山祭祀时和队伍走散,又遇到雪崩,不知怎么跑到这里来。”
毛九方哦了声。
纪心言又问:“毛大哥可知道怎么从这里去封县?”
“封县?是大豫离这里最近的小城,但狗车也要跑上一整天,你家公子这个情况,怕是坚持不住。”毛九方道,“最好先去镇上找大夫看看,再去镖局雇两个人,送你们去封县。”
纪心言眼一亮,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最好能雇到一两个高手,把韩厉藏在车里送进大豫。
“这里去镇上远不远?”
“不远也不近,狗车跑个小半天。”毛九方道,“也可以请镖局上雪山来抬人,就是要价不低。”
“钱不是问题。”纪心言忙道,“我家公子家中很有钱,只要能把我们平安送回大豫,东家定会重金酬谢。”
毛九方看眼裹着韩厉的精致锦袍,琢磨了下说:“正好我明天去镇上卖些打来的猎物,顺便帮你问问。”
“多谢。”纪心言很感激。
见水没有那么烫了,她端起碗想喂韩厉喝点水。
毛九方见状,帮忙将人扶起,咦了声:“他胳膊受伤了?”
进了温暖的环境,韩厉胳膊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
“雪崩时公子受了点伤。”
纪心言解释道,她托着韩厉脖颈,手一触到他皮肤便觉得温度不对。
她抬手覆上他额头,果然滚烫。
怎么会发烧……
“伤口坏了吧。”毛九方说,“来来,让他躺床上。”
两人一起将人放到床上。
毛九方递了剪刀过来,纪心言剪开韩厉衣袖,见伤口周围发红,可能是被雪水泡的,有发炎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