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叹息道:“也是。你们在府里头,都是娇生惯养惯了的。外头茅檐草舍的,各种东西也都不精致,兴许你们都不惯的。以后少回去罢了。”
袭人听了这句,转过身子冲着宝玉笑道:“二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正所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家虽然不比府里头富贵奢华,可总归是我的亲生母亲和亲生哥哥。他们还说要我在忍耐一年,明年他们上来赎我回去呢!”
宝玉一听,不由得大惊道:“为什么要赎你出去,难道这里不好吗?”
袭人瞧见宝玉真的动容的形状,心下异常宽慰。少不得浅笑着调笑道:“二爷这话说的稀奇。我原不是府里头的家生子。只不过当年家中不好,才把我卖了几两银子活命。如今家里有闲钱了,自然是要我出去的。”
宝玉十分惊奇的脱口问道:“可你当初卖的是死契呀!难不成死契也能赎出去吗?”
袭人被宝玉问的一时语噎,哑然半晌,这才勉强笑道:“虽然说是死契,但是咱们家从来也没干过倚势仗贵霸道欺人的事儿,也最是慈善宽厚不过的。且我自小来了这儿,先在老太太跟前服侍了几年,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最后又来了二爷房中服侍。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的,想必老太太看在我忠心守拙的份儿上,就放了我出去也未可知,兴许连身价银子都不要我的呢!”
宝玉听袭人这么一说,略略放下了心,调笑着说道:“若是老太太不同意的话,你想出去,也难。”
袭人笑道:“为什么不放呢!我果然是个最难得的,或者感动了老太太抬头,必不放我出去,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也或有之。我却也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且多。老太太又为什么不放呢?”
宝玉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外头有人嬉笑着说道:“老太太真真的慈爱仁厚,兴许放了你出去也未可知。倘或真的如此,也得你自己舍得出去才是,别到时候寻死觅活的说什么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宁愿刀抹了脖子剪了头发做姑子的也不肯出去呢!”
两人心下一惊,朝外头看去。
却见晴雯手里捧着一个装银子的荷包,站在门槛处掐腰说笑道:“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呢,你也舍得出去?那之前瞒神弄鬼大逆不道那些事儿岂不可惜了?”
唬的宝玉连连摆手叫她轻声点儿,臊的袭人一张白净脸面都不知往什么地方躲。
宝玉哀声叹息的说道:“满屋子的丫头,就你磨牙。快出去玩儿你的吧,输了算我的,可别乱说话才是。”
晴雯听见这话,连连冷笑道:“你就护着她吧!左右她是最会服侍的,我们旁人都不如她,都比她不过。这么稀罕她,就快快开了脸儿放在屋里才能安心。她成了主子自然名正言顺的使唤我们,也免得三天两头的闹僵一回,大家都不踏实。”
说着,一甩帘子出去了。
剩下宝玉和袭人两个在屋里头,脸青一阵白一阵的。
好半晌,宝玉清了清嗓子劝道:“晴雯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过了也就忘了。你别理她,我是知道你的好的。且放宽心些,看在我的颜面上,别只为着些没要紧的话生气。”
袭人哭哭啼啼的说道:“要为这些事情生气,这屋里一刻也站不得了。只是天长日久的,她只管这样编排,叫人怎么好呢?我对二爷如何心思,二爷自是明白的。这么多年来,我满心想的都是二爷,恨不得日日惦念,夜夜悬心,又不好说与旁人。一番心思,也只有灯知道罢了。”
宝玉本就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见到向来温柔宽厚的袭人露出这般小意娇怯的模样来,更是神魂荡漾。少不得温言款语的哄着惯着,应了袭人无数个诸如好好读书,以后再不这般轻狂,再不毁僧谤道等等要求,这才哄得袭人破涕为笑了。
至于不要再调制胭脂,鼓捣水粉之类的要求,贾宝玉想到每个月指定要给胭脂水粉的两个方子,含含糊糊的糊弄了过去。袭人虽然不太满意,但今日所遇之事同她心中算计的相差太多。遂她也不敢太过分,只得哀哀怨怨的放过了。
薛蟠这厢,可不知道宝玉为了同自己的合作竟然驳了红粉知己的哭诉。他这厢,还有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处理。
正月二十一便是宝钗的生辰,今年和往年不同,是宝钗十五及笄的大日子。在及笄礼上,自然要邀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参礼之人。其中赞者已经选定了宝钗最好的姊妹林黛玉担任。至于正宾一人,薛蟠希望能邀请宫中的敏太妃担任。为了这事儿,薛蟠一大清早的便入了乾清宫等待徒臻。
彼时徒臻还在前殿上朝,薛蟠在小太监的导引下轻车熟路的进了后面的暖阁守着。
一众宫女照旧上了些薛蟠爱吃的点心果茶之类,便静悄悄的退下了。
薛蟠躺在暖炕上等了一会子,便觉得杏眼惺忪,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徒臻下朝之后,第一时间得到了薛蟠进宫的消息。脚下一转便自动自发的进了暖阁。一眼便瞧见了歪在暖炕上睡得正香的薛蟠。一双圆滚滚的眼眸此刻紧紧闭着,殷红的嘴唇嘟囔嘟囔着,时不时还吧嗒吧嗒嘴儿。想来是有些冷了的缘故,身子缩成团团的一个圆儿。头插在软枕下头,脚上鞋子都还未脱,徒臻打量着这般形状的薛蟠,心情甚好的勾了勾嘴角。
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徒臻亲手给薛蟠脱了锦靴,又吩咐宫女捧来一床棉被给薛蟠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看着薛蟠因为暖和而渐渐舒展的眉宇和无意识上扬的嘴角,徒臻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流光。伸手摩挲着薛蟠白皙柔嫩的脸颊,俯下身子悄悄吻了薛蟠一口。这才神情惬意的摆了摆手,吩咐小太监们动作轻悄的撤下了果茶糕点,又将一堆堆的奏折搬到炕桌上,自己则坐在了炕桌对面,凝神批阅起来。
薛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肚皮饿得咕咕叫,薛蟠抬手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又打了一个哈欠,这才坐起身来。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徒臻笑道:“圣上什么时候下朝的?”
徒臻勾了勾嘴角轻笑道:“有一阵子了。瞧见你睡的正香,也没舍得叫你起来。这会子你也饿了吧?我叫小厨房给你留了些爱吃的菜色,正热在灶上呢!”
说着,吩咐戴权派人将炕几上的折子撤了下去。摆上一些热好的菜肴来。又亲自给薛蟠添了一碗碧梗饭,自己也持起筷箸吃起来。
薛蟠见状,歪着头问道:“圣上中午没吃?”
徒臻夹了一口蟹肉双笋丝放入口中咽下,漫不经意的笑道:“想着你也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就起来了,越性等着你一起吃还香甜一些,何必麻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