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有些为难的开口笑道:“好叫姨娘知道,圣上的脾气最是乾纲独断的。他最讨厌的便是后宫妃嫔干政,与此之外便是前朝臣子干涉后宫中事。而且年前的时候大姐姐身边的抱琴在乾清宫惹了那么一档子事儿,圣上对大姐姐的看法一直不太好。我若是说的浅了,圣上不放在心中,我若是说的深了……”
薛蟠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贾母立刻接口道:“前朝大臣对于后宫中事本就说不上话,老二媳妇就不要为难蟠儿了。”
王夫人有些讪讪的住了嘴。
贾母面色淡然的看了她一眼,这才冲着薛蟠笑道:“不过元春在宫里头的处境着实难堪。年夜宴在乾清宫的事情蟠儿想必也有所耳闻,你虽然和你元春姐姐从未见过面,但好歹也是真真的姨表姊弟。若是能帮衬一把老身也是感激不尽的。”
一来入京一年多,贾家众人虽然各种不靠谱,但对待薛家上下还是不错的。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贾家在八公中地位处首,和四王的关系也都热络。只要不牵扯家族根本,些许小事举手之劳薛蟠还是能答应的。二来又有宝玉的关系在当中,薛蟠也着实不愿贾家最后的境遇太过不堪。三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徒臻特意吩咐他要和四王八公保持良好的关系。因为这几点原因,薛蟠着实不好对贾母的请求置若罔闻,当即开口笑道:“老太太尽管吩咐,若有能帮得上手的蟠儿绝不会推脱。”
贾母脸上的笑容立刻深了两分,立刻说道:“也谈不上吩咐。只是宝钗一回选秀后,和宫中各处的关系都还不错。能不能托宝姑娘在各位娘娘跟前说两句话。”
薛蟠有些好笑的抿了抿嘴,开口说道:“宝钗现在待嫁闺中,按理是不能随意进入皇宫的。”
贾母脸上笑容一僵,关心则乱,竟然将这么重要的规矩都给忘了。大雍律法规定,但凡是选入皇族嫡嗣宗亲为妃的,必须在接到懿旨当日待嫁闺中,直至出嫁前,是不准随意走亲访友的。以示对天家皇族的尊重和服从。这也是为什么今年中秋贾家重要人都跑到在薛家过节,而不是像往常那样在荣国府过的原因。
薛蟠看到贾母的神色一呆,心中暗自得意。不过面上却恍然大悟的笑道:“不过老祖宗也确实提点了我一句。我记得元春姐姐是在皇后宫里头当差,不如我和皇后娘娘说两句,至于娘娘如何举动,蟠儿真的爱莫能助了。”
他这样做,也是希望能拖住贾母和王夫人的举动。毕竟秦可卿身世可疑,究竟如何安排,那也是徒臻自己的事儿,还轮不上贾家来遇阻代庖。即便是知道贾家最后下场不好,但薛蟠也不希望贾家真的会为了荣华富贵而谋害别人的性命。
岂不知他虽然是好意,可听在贾母和王夫人的耳中便仿佛是敲打一般。当即讪讪的住了嘴,连忙开口说道:“这个却是不好的。皇后也是女人,她怎么可能会……”
薛蟠摇头说道:“老祖宗不知,和皇后说这件事儿,我倒是有七分把握的。只是究竟为何,我就不便和老祖宗细说了。”
毕竟皇后遭了皇上的厌弃,这种话不能随意说出口。自己惹了祸患倒不要紧,万一牵连旁人可就不好了。
而薛蟠也是因此一事才知道皇后在徒臻心中的地位几乎是零。想来她也是迫切需要建立外援的吧!贾元春虽然现在不显眼,可她一来是皇后身边的人,二来荣国府的地位也算得上显赫。相信能入得了皇后的眼。
贾母和王夫人听到薛蟠这么说,方知道他这是真心办事而不是腻了两人的请求故意推脱。当即捧着笑脸赔笑道:“既如此,那就麻烦蟠儿了。只是蟠儿放心,若是元春将来真的能得到圣眷,荣国府是绝对不会亏待忠信侯府的。”
薛蟠闻言,但笑不语,心中反倒是不以为然。若是按照效率来说,他自己亲自和徒臻开口是最快不过的。不过出于各种顾虑,薛蟠并不想为徒臻拉皮条。将事情转交给皇后,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就像有朝一日元春真的发达风光了,荣国府也绝不会对忠信侯府言听计从。一些场面话大家说说听听也就罢了,谁会当真呢?
想到这里,薛蟠突然觉得没意思起来。勉强打起精神和贾母、王夫人等闲话几句后,便推托有事在小丫头子的引路下去了贾宝玉的住处。
自从林墨之从荣国府搬出之后,贾宝玉也搬回了贾母住处。薛蟠过来的时候,贾宝玉正躲在书房里头用功呢!名为读书,实则调制胭脂。薛蟠不声不响的进了书房,还吓了贾宝玉好大一跳。
“薛大哥哥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进来了,一屋子的人竟然连个声响都没有,也没有丫头侍奉大哥哥喝茶吗?”贾宝玉说着,撂下手中的活计,扬声喊道:“袭人,袭人——”
薛蟠连连摆手笑道:“你别张罗了,是我吩咐他们别出动静的。为的就是探一探你究竟做什么。不是说这几日用功读书准备考状元的吗?”
贾宝玉走到一旁净了净手,不以为然的说道:“那种话不过是哄哄老祖宗开心罢了,你也相信?”
“我信不信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家老太太和太太都信了。他日你若真没有功成身就,恐怕这两位老人家可要伤心死了。”薛蟠点了点贾宝玉的脑袋调笑道:“可怜纨绔与膏粱,于国于家无望。”
贾宝玉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们岂会不知道?只不过是身在局中,不肯面对现实罢了。若是按我说,荣宁二府的威势荣耀已经到了鲜花簇锦的顶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且安心过两年这消停日子得了。折腾来折腾去,不过也就是衣食住行,反而将自己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被虚名死死套住反而不自在起来,何必呢!”
薛蟠听着贾宝玉振振有词连连轻笑,还未出声,陡然听到身后传来声声软语劝慰。“二爷又开始说疯话了。前儿还答应人家要好好读书的,怎么今日又反复起来?”
薛蟠回头,果然看见上身穿着红绫袄,外头罩着湖绿掐牙背心,下身一套月白绫裙的袭人捧着一个填漆茶盘走了进来。
将景泰蓝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的茶盏一一摆放到薛蟠和贾宝玉的跟前。视线扫过凌乱的桌案,牢牢的盯在盛着花瓣的小竹篮上,袭人又是叹息说道:“还以为二爷在书房里是认真读书呢!岂料你不长记性,又鼓捣起这些个胭脂膏子了。”
贾宝玉骇了一跳,连忙拽着袭人的衣袖赔笑道:“好姐姐,我不过是读书累了闲玩一会子罢了。立刻就弃了。”
袭人深知贾宝玉的性子,自然是不信的。当下又说了两车的劝慰话,末了竟冲着薛蟠说道:“大爷也是。我们二爷向来最听大爷的话,大爷自该劝着我们二爷好生读书才是。如若不然,正经教教我们二爷如何做生意也是使得的。总是拿着花瓣胭脂逗弄二爷,算是怎么回事呢?”
薛蟠正在一旁瞧着笑话,冷不防袭人将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当下不禁想到了晌午十分添香和他说过的话,果然觉得这袭人自以为得了脸面就轻狂起来。他原就不喜欢袭人这副伪装老实职责奸诈又随意搬弄是非的个性,只不过之前碍着宝玉的面子,不搭理袭人罢了。没想到她如今却愈发不顾体统了。
当即淡了容色冷笑道:“袭人姑娘这话说的稀奇,别说你们宝二爷什么身份,岂容得你一个侍奉暖床的丫头教训。就算是他小孩儿尝鲜,真给你两分体面,也轻狂不到我的头上来吧?”
此言一出,别说是袭人,就连宝玉都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