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沁摇头,闭上眼睛。
除夕夜,众人欢欢喜喜吃过一顿团圆饭,早早歇下。
年初一,婚事如约举行。
礼定昏时,但新娘子还是打早便起,洗漱穿戴,光是涂抹绵燕支,便用了不少时辰,左一个怕凤仙花和千层草槌碾的蔻丹,染的指甲不匀,右一个怕口脂色不艳,无法掩住唇上绀紫,反叫恶紫夺朱。
公输沁为她装扮时时有私语欢笑,唯有在拿角梳梳理一头乌丝时,眼中闪过一丝怅然,仿佛忆及从前远嫁时的模样。
另一处房内,卫洗穿戴齐整,逢人便问仪容如何,坐下片刻又站起,起身片刻又趺坐,手拿着大刀无处放,搁下刀兵又无处放手。贺远看他在房中来来回回晃花了眼,一面嫌弃,一面给写了催妆诗。
诗篇刚要递出,被送妆的迟二牛和贺管事抢夺,往新房去瞧新妇,卫洗急得抓耳挠腮,又奔又抢,房中一时都是他几人的吵闹声。
姬洛不参合,便抱剑倚在门廊处,目光一会落在这头,一会回看那头,脸上露出笑意。终于有一次,他能好好的参加一场婚礼。
到傍晚时分,公输沁和贺远入了主坐,唱词证婚,新人沃盥对席,同牢而食,共饮合卺。
礼成,公输沁正欲将新妇送入喜房之中,卫洗忽然示意叫停,浑自摸索,打腰带里取出一只玉镯,仔细戴在高念手上:“我身无长物,漂泊孑然,没有好东西给你,这是我干娘在世时留于我的,如今给你。碧玉有灵,愿其庇佑,康健百年。”
姬洛抬眸一瞧,忽生感叹,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腕,心道:菀娘这一双玉镯,一只给了卫洗,一只留给我,如今因缘际会,人逢大喜,她若是在天有灵,亦该欣慰。
“我亦不过芸芸之中浮萍身,你待我如此……我……”高念心思纯善,听他这么说,竟泪如雨下,却扇来拭,只听得她嘤咛一声,双手摘取脖颈间的红绳,捧玉相还,“还在高句丽时,我曾读过中原的《诗经》,知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投之以琼瑶,报之以琼琚(注)。这块扶余玉我自幼便戴在身上,如今赠君,愿顺遂如意,永以百年。”
卫洗接过,那玉上还有她身子余温,不由心神一荡,低头瞧去。只见这玉水色绝美,哪里是捧玉,宛若双手掌心捧着一簇流光,他自认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世面,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宝玉。
想到高念从前的身份,卫洗倒是未再多想,在旁人的敦促下,贴身收好。
“你俩可别再说私话,来日可长。”公输沁掩嘴偷笑,她与贺远作为主证婚人,也得拿些体己赠于小辈,可眼下却也没个什么金银俗物,便将早先备好的木刻钤记交付卫洗手中,“往后若用得着公输家的地方,尽管带着东西来找我。”
高念想推脱,却反被公输沁按住手,塞上那五瓣梅花钥:“此地我等不会久待,你二人若想长居,这钥匙便留赠于你。”
“沁姊姊。”高念泫然欲泣,公输沁笑着替她抹去泪水,柔声哄她别哭花了盛妆,随后搀扶着,入了新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