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直默不出声的公输沁忽然开口:“大概是因为我们。”
且不说卫洗出身刀谷,和四公子中出自世家,颇有威望的阮秋风略有亲故,便是提及那“不见长安”组织,贺家和公输家对北地义士亦有耳闻,于是,公输沁彻底放下戒备,将她北归的秘密讲了出来:“省亲只是借口,我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是想找回公输府镇府之宝《天枢谱》。”
“《天枢谱》?”
公输沁道:“氐贼日益强盛,江左如坐针毡,年前,尚书仆射谢安谢大人,曾指派他的子侄前来贺家与我一会,我才知朝廷已有募军御北的意图,但光有决心是不够的,所以,他们希望我这个家主能慷慨解囊,将公输府设计的攻城械备赠予这只军队。”
“家师曾言,为避嫌八王之乱,公输府早不涉足兵器城防,那怎么……”卫洗表示疑惑。
“近三代虽无所出,但并不代表往昔没有,先祖公输班曾作云梯、钩拒,后辈继承,发扬光大者不在少数,只是贾南风乱政后,家族为求保全,将图纸汇订成谱,由耆老看管。可惜,怀璧其罪,号称‘算无遗策’的张宾获知,曾代石赵前来求取,被我祖父拒绝后,宗族连夜密谈。”
公输沁皱眉,脸色沉重,如夜如墨:“祖父不忍毁去,亦不愿公输府重蹈刀谷覆辙,因不愿投诚而惨灭于石赵暴徒手中,于是合计,将此物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并秘密将小辈送予海岱山中避祸,而所有见证的族老共同起誓发愿,与祖父死守在广固老宅。”
“等石虎怒极上门时,见到的只有他们饮鸩而亡的尸首。”
不用公输沁多说,天下格局变化大事,在座多数还是了然于心。想来是冉闵推翻石赵,慕容氏大破冉魏,北方陷入混战无暇他顾,公输府才得以喘息出山,不过却也因此大变而遭逢重创,流乱人散,渐渐因人丁寥落,一蹶不振。
“公输府大义,实在令我辈感佩!”姬洛痛心疾首,不由将掌心贴在左胸膛上,就凭这共饮鸩酒而不屈的豪情,也足够为后人传扬。
公输沁颔首,努力凝出一丝笑意,可心中不快,脸上也只是苦若黄连。贺远揪扯着手里的折扇,想说好话来安慰,出口却变不了挑刺的习惯:“你可别哭哭啼啼惹人心烦,不就一本小小《天枢谱》吗,区区帮你找回就是了。”
“说得轻巧,当初知情者,非死即亡。”公输沁把目光落在手拿锉刀的公输致身上,反复摇头,“本以为寻到二叔会有只字片语的消息,现在看来……哎!”
她一声重叹,惊得公输致手劲寸失,在食指上拉了一道小口子,逼得他只能收捡起刻完一半的小像,对夜怅惘:“王莽篡汉后,光武帝带领云台二十八将重拾河山,在南阳时,耿弇出奇策,本以为是落落难合,未曾想一朝功成,沁丫头,毕竟有志者事竟成!(注)”
“有志者事竟成!”卫洗举刀,心中豪情并发,就着篝火演了两手,将那刀背一推,扫起落叶枯木,卷于篝火之上。
木料噼啪一声,窜起一簇剧烈而明亮的火焰。
卫洗收刀,如是道:“家师也常将此话挂在嘴边,公输家主,我想除却一腔热血未凉,您也定然想公输府重现昔日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