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兆桢一说到信任,虞自勋就频频点头,牧师生涯让他很熟悉美国农民,他们固执、难以相处、粗暴,但人却很老实,而且普遍恋旧,一旦有什么东西曾经打动过他们,那么几十年后他们都会记着。
“……再是其他公司都没有这样的车型,所以第一年就卖出了三万辆,第二年八万七千辆,前年是大战结束,农民粮食卖不出去,又有欠银行不少钱,只卖了七万辆,去年好一些,超过了十万辆,今年到阳历十月为止就有十二万辆了,整年估计会超过十五万辆。”
“卖多少钱一辆?”虞自勋问道,虽然他无法想象出皮卡的样子。
“各年不等,今年是每辆五百美元起,最高不超过一千美元。”顾兆桢道。他此时带着虞自勋坐电梯下楼,准备驱车去装配厂里参观。听闻车价在五百美元以上,虞自勋顿时觉得这并不是在倾销,因为比福特的定价要高。以那一日在汽车专卖店的经历,他最担心的就是中国汽车以极低的价格在美国市场上销售,那样的后果是极为严重的,现在不是以最低价格倾销,那他便没有这么担心了。
想着这个问题好一会,虞自勋才吐了口气道:“看来我们和美国车的价格相差并不是太多啊。”
明白虞自勋担心什么,顾兆桢笑道:“先生,如果真是单纯的比较价钱,这或许不是最低的,但要是比较性价比,这却是最低的了。先生是不是以为,我国人工便宜,造出来的车相对于美国车就会便宜好几倍?”
“这难道不是?”虞自勋调查多日,脑中最深刻的一个概念便是中国的人工只有美国的二十分之一,甚至是三十分之一,如此造出来的东西,价格最少也在十分之一。
“也不完全是。”顾兆桢答道:“正常情况下一辆汽车的出厂价里,人力成本只占其中的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左右,另外还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利润,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固定与流动成本、三十的物料、五左右的研发,所以说人力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不是全部。
按此算我们是能省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的人工成本,但这些抵消关税是不够的,英国整车关税是百分之二十五,我们与美国间的关税是百分之三十——美国国内的拖拉机公司不喜欢我们,所以战后要求政府提高关税,单算人工我们是没有优势的。”
“那优势在哪?”虞自勋追问道,他之前不知道关税这么高。
“我们和美国公司不同有很多,比如我们是订货式生产,前面销售没有订单,那么工厂就不会运作,而福特等美国公司每天都在生产,不管前面销售订货是多是少。这样的好处就是相对它们,我们的流动资产非常的少,大概只有他们的百分之一吧。
存货积压的资金少,那么需要额外支付的利息就少,同时转换车型就很快速。美国车很多时候稍微更改一下生产工序,一些小问题就能彻底消除,可他们就是做不到。任何一个小小的改动对于他们的生产线来说都几乎不可能,所以福特近十年来只能生产t型车,而我们大概三四年就升级换代,推出一个新车型。加之本来系列就多,所以面对单调的福特或者新组建的通用公司,他们会面对一片车海。”
车海之说不由让虞自勋想到了在京城时的惊讶,他当时以为一个公司就销售一款车,就像亨利·福特说的那样——不管顾客需要什么车,我生产的汽车都是黑色的。但实际上却是两个公司居然有二十五款车,堆满了展示厅,这是他无法想象的。想到此他问道:“是不是我们有很多条生产线?”
“不是的,先生。皮卡、轿车、猛士都是一条线出来的,货车一条线,拖拉机和战车是一条线,一共三条线。大连那边也只有一条生产线,他的产品花样更多,又是大众、又是宝马的,全是混线生产。美国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是有多少个车型就有多少条生产线,比如通用公司,从雪佛兰到凯迪拉克六个车型,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生产线,虽然他们之间有些零件是通用的。”顾兆桢道。
“生产线少,那固定资产的投入就低,特别是冲印机床,它是机床里面最贵的,想当于一台小型的液压机,每条生产线都要数台冲床,如果流水线很多,那么固定成本的投入就很大。福特工厂内有三万多台机床,五百万美元的夹具和模具,虽然有这么多机器,可一旦要生产别的车型,这座工厂便只能废弃。
我们则不然,换车型后机床、夹具和模具还可以接着用在其他车型上,这就变相摊地了成本。以通化的汽车生产线为例子,加上配套工厂的投资,不包括钢厂,总资产大概在一千万美元左右,产能是二十万辆,也就是说,五年折旧的话,摊在每辆车的成本仅仅是十美元;
而通用汽车,除了低端的雪佛兰和奥克兰以外,别克以上的产量都不大,但生产线是一样的,所以他只有两款车的固定成本低于我们,其他都高于我们。福特则因为t型车将永远生产下去,所以他的固定成本摊销几近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