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义,那就能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礼。礼在当日,绝不是送往迎来的礼节,礼是大夫士荣誉意识的一种自然表示。他并不是对人的应酬,而是自遵心的流露,宛如西洋骑士的荣誉之规。士大夫虽然也重礼,但他们已经脱离了荣誉意识,变成了交际花样,入世手段,不但有虚伪之嫌,更缺尊严之概。
是以我说,礼只是荣誉的外在表现,而除了礼,更有四点为大夫士行事的中心要素。这便是忠、敬、勇、死。
忠,是一种对上之诚,而对上的关系是大夫士所以立身的最基本关系。荣誉意识最要紧就是在忠字上表现,战国时所有的大夫士都对其主君绝对输诚、忠贞不二。而换到当下,此种忠当为对国之忠,对社稷之忠。
敬,是一种持诚之道。这在当下已经完全沦丧,士大夫对事对人,只惯于排斥笑傲,嫉妒指责。而大夫士之敬,是保留自己人格的同时公允的接受他人人格之尊严。这敬的身后,其实就是荣誉,敬的意思是自敬以及敬人,便如总理不会以度是个下属从而作践或取笑,度也不会因为总理是总理而丧失人格的讨好,如此忠才能持久。
勇,是一种致诚之力,平日充满对上之诚,但事到关头,立刻畏怯规避,此不能谓之忠。贯侧忠,要靠勇。勇是一种现实之力,有勇一切可真实,无勇则一切尽空谈。西洋的贵族传统所以特别注重勇力,缘故就在这里。万恶怯为首,西洋人到现今还作如此观。我们受了儒教之毒,总是把勇字硬认为是次等之德,把孝作为首要之德,其实这是士大夫逃避忠之缘故,这些人一旦临死,他们就会嚷嚷着,家中还有老母要奉养,此去放心不下云云,说到底,还是怯弱。
勇自何来?来自死的决心。死可以说是生力之志。能死便能勇,死是一切的试金石。荣誉之所以成为荣誉,全靠它后面有一个死的决心。推而广之,整个大夫士的刚道人格,最后最关键的因素还在死的一个字上。孔夫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反过来说恐怕更合真理;未知死,焉知生?”
杨度的宏论终于是说完了,他的结论是要养成战国大夫士刚道人格,关键在于死,而在杨锐看来,战国大夫士荣誉感的关键怕是在于世袭。即,用自己的血捍卫祖先的荣誉,商业上很多世袭接手祖业的老字号,都是为了不砸祖先的招牌,不为利益所动,一切因循守旧,保持传统。这或许是好,可难道说中国的现在的那些假贵族要变成真贵族搞世袭制吗?
“皙子,你说的都很好。我就问一个,如果不世袭,那些你所谓的大夫士是不是会有荣誉感?”杨锐问道,这是他关心的关键。
“必须世袭,但,可以不世袭职位,只世袭封号。”杨度道:“国家的封号,不管是什么爵位,都是一种荣耀,它在名而不在实。如果父亲为国战死沙场,那能有投敌卖国的儿子吗?我看是不可能有,除非含了冤屈。”
“那如果儿子因为成绩不合格无法考入军校怎么办?”杨锐问道。“难道破格录取,世荫一次?”
“可以念其父之忠,酌情减一些分数,现在学部的中考和高考,不都有对烈属减二十分吗?总理担心如此作为对其他人不公平,但很多事情只要拿到桌面上,就不会有人觉得不公平。”杨度道。“再则,孩子不会只有一个,总会有一个成器的吧。”
第039章 三思
杨度说成器不成器的时候,杨锐却想到另外一个事情,那就是这是军国主义吗?看上去像,但细究却又不像,这第一没有宣扬种族主义,第二也没有号召侵略他国,三也没有穷兵黩武,杨度所提的无非是要士人要有荣誉观罢了。西风东渐,世风日下,尚若人人都有操守,不随波逐流,能忠于国、敬于人、勇于行、不惧死,那自然是好的,即便人和人存在不平等……
“总理,度说错了,”杨度忽然道:“既然以荣誉为中心,那酌情减分之举对大夫士而言就是一种侮辱,所以说,只要世袭封号便可,其他一概不必照顾。”
“呵呵,连减分都省了。”杨锐不由笑道:“那我问你,读书人或许明白这个事理,可那些大字不识的老百姓怎么办,他们也懂忠、敬、勇、死?”
杨锐此问正中杨度下怀,他大声道:“大人,这就是保留皇帝的好处啊!百姓哪懂什么民族主义、爱国主义、国粹主义,他们只知道皇上。朝廷若无皇帝,世间就不会太平;皇帝身边若有小人奸臣,那大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复兴会做的最好的,也是最要紧的就是用皇帝凝聚了民心,这才是我中华稳定之根本啊。谁要是动了这一条,那就是祸国殃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