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人早就都是通好气了,不光是汇理,其他几家法资银行我也去谈过了,但都是一个口径,要一年的经营证明,弄得现在股东们都要撤股停办。英士,你若是有人,可要帮我劝劝他们的,若是这银行能成,那以后的革命经费倒是无忧了。”连夜来找陈其美,张静江确是很急的,他是想和陈其美一红脸一白脸威吓那些银行股东。
见他是这个意思,陈其美一时犹豫起来,他现在挂着满清军咨府第二厅的招牌,由革命党转身变成大清官员,气派是蛮气派的,但是手底下人却不多。再说那良弼虽然委以重任,但私下里还是提防着的,第七科的科员不少是满清的死忠,使得他在沪上行事很是不便,只能在晚上以逛窑子的名义进租界。
看见陈其美一时犹豫,张静江深怕他不明白银行的重要性,又道:“英士啊,这银行可非比寻常啊。复兴会能有今天的声势,那帮宁波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现在表面上看,这甬商和复兴会毫无牵连,但是实际上天字号的那些产业,全是宁波股东。更有那沪上的证券股票交易所,也是他们办的,股票涨一张、手续费收一收,那一年下来就是上百万元啊。这些钱可是比走私烟土强多了。那烟土不说各地都在种,便是正宗的洋土,逃税之后也才是只有四十两一担的收益,除去打点,要挣十万元,那可就要卖几千担烟土阿……”
张静江絮絮叨叨,陈其美本觉得烦,但细听却是眼前一亮,道:“既然那天字号和那交易所如此挣钱,那告知满清那不就是能断其粮饷?”
“这个满清朝廷早就知道了,可知道又能如何,交易所办在租界里,天字号又集合着各大头面人物的股本,不要说美国人英国人有股份,便是那满清的亲王,怕也是有钱在里头。只要他们没有明着把钱捐给复兴会造反,谁搞动他分毫。”张静江说道这摇着头,只为那些宁波赤佬叫好,一边做生意一边投机革命,两不亏欠,倒不像他,为了支援革命,各国的店铺都是卖了,沪上的房产业也卖了好几处,真是亏大了。
“英士啊。要想革命,钱是最重要的。现在靠中山先生筹款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要紧的是把银行办起来,有银行那发行债券也好,放贷也好,甚至……甚至破产之后捐款逃跑也好,都要有银行才能成事啊。”张静江难得的激动起来,虽然他曾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份百余字的电报发给孙汶,但是孙汶对金融的理解还只是停留在“单一税制”和“涨价归公”上,对其的通义银行计划并不支持,所以他便只能来找陈其美了。
“人杰兄,你的苦衷我都没白,我也会尽力想办法促成此事。只是我现在挂的是满清官僚的身份,身边都是他们的人,行动颇有不便啊!你先不要急,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就一定抽出一些人去帮你劝服那些不听话的股东。”陈其美道。
见陈其美终于答应了此事,张静江总算放下心来,他喝了一口茶再道:“你之前与我说要对付斧头帮,我总感觉这不是妥善之法。打垮复兴会最有效者,还是动摇其产业,没钱他如何能买枪炮?如何能有军饷?所以说打垮天字号是一则,打垮那个证券股票交易所又是一则。特别是沪上那个证券股票交易所,现在那地方人满为患,日进斗金,你想,若是有人在交易的时候,往里面扔一颗假炸弹,哪会如何?”
“假炸弹?”陈其美惊讶,“炸弹向来都是真的,怎么这次要玩假的?”
“在交易所里交易的华人有,洋人也有。死了华人还好,要是伤到了洋人,那他们一定会严厉追查凶手。当今天下,除了革命党会暗杀,还有谁会干这事情?而这革命党里头,除了我们同盟会会扔炸弹,那还能有谁?”张静江可是对事情很是明白的,见陈其美低头深思,再道:“钱市里的争斗像打仗,但又和打仗不同,钱市里的争斗除了要真金白银的投进去,更重要性的是要打击对手的信心和锐气,一旦对方锐气尽失,那那些跟风的散户就会调转枪头,反戈一击。交易所里有炸弹,那便没人再去交易,到时候我们、洞庭帮的席家、还有那一帮开钱庄的绍兴人、再加上法国人,也开一个证券交易所难道不好吗?”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张静江之言只把陈其美给震醒了,这完全是另一条剿杀复兴会之路啊。不料那张静江再道:“再有,我听说日本那边已经研究出了怎么造味精,若是那制造的办法买来,那完全可以说服满清商部,把天字号的味精专利给取消了。天字号每年靠着味精就要挣四五百万洋元的利润,届时有其他的味精出来,那他们……昔年两江总督端方曾提高盐价打压天字号,但那盐才多少钱一斤,便是翻上十倍也动不了天字号分毫啊,但新做出一个味精来,方能真正将其打垮啊。”
随着对复兴会越来越了解,陈其美也知道天字号才是复兴会起家之本,这商号着实复杂,一开始就勾结着宁波那些洋买办,所以才得以在沪上立足,而后为了自保,又拉着美国人入股,并为其背书,这才没有在前年被满清查封没收,而现在,更是和盛宣怀的铁厂勾搭在一起,上次趁美国股灾,巨捞了一笔,使得那汉阳铁厂不但完全摆脱了旧债,手上更是还有一笔巨款扩大工厂,和洋人打交道以来,几十年下来,中国唯有这次算是占了洋人的便宜。
“人杰兄,那我们办交易所能办的起来?还有那味精,不是说从海里捞出来什么来再反复加工的吗,那东西怕是很难造吧。”陈其美将信将疑的,只想着张静江描绘的图景,一边想去实现他,一边又担心这做不到。
“那虞辉祖几个办交易所的时候,沪上的商绅可是少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虽然他们拉了很多人入股,但是大家都只是看在虞辉祖的面上凑了个份子。开始的时候虽然那交易所建是建的气派,但是少有人去交易啊,只是到现在看到交易所这么挣钱,大家才后悔当初没有多投一点钱进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交易所的日常运作都是交给虞辉祖那帮宁波人在管,所以很多时候哪支股票挣钱?哪支股票亏钱?交易量交易价是多少?还有那包装新股的发行,可只有他们在近水得月啊,别人就是坐在大厅里也未必全知道这些交易的内幕。这钱市上,消息就是钱,他们独占在那位置上,结结实实的自己捞钱,你说其他人能不眼红吗?”张静江红着眼睛反问道,只把陈其美看做成是冤大头。
“现在有意向再成立一个交易所的人不少,特别是绍兴那帮人,都是开钱庄的,现在被宁波人压了一头很不服气;还有洞庭席家,想参与交易所的管理不成,也是有怨言的;那洋人就更不要说了,他们之前那个交易所只针对洋人,现在等华人的交易所火了之后也对华人开放,但他们拉不到新股上市啊。我的计划就是先开通义银行,而后发行债券,再拉着绍兴帮、席家,还有洋人,另外开一个交易所。到时候两家抢生意,那就要靠英士你了,只要你能拦得住的斧头帮,那我们的交易所一定会火。”话说了太多,张静江只觉得渴了,喝了口茶再道:“再有那味精,听说日本大学教授早就研究了出来,只是因为天字号有专利,便不好生产。若是我们把那配方买过来,然后也开办味精厂,只要官府不严查,那生意不会不好做的。到时候不要说卖天字号那样的价钱,就算卖一半好了,那也能赚的盆满钵满的。”
张静江湖州丝家出身,对钱市或许时了解,但对于实业真是不太通了,但对陈其美来说,这完全是另开一面啊,期望满满之下便又和着张静江商议诸事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