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不好说杨锐已经受伤失踪,不光是复兴会,就是工部局也没有找到人,他仿佛已经消失了。“竹君先生,此来找本会鼎天先生有何要事呢?浙江张大人那边一切都安好,就是底下的士兵在早上抓人的时候有些得罪。”
杭州既然占领,张曾敫没死就是大幸,赵凤昌道:“鹤卿啊。复兴会当是为救国而设,可不能乱国啊。现浙省立宪法开议会,为天下之首倡,这是好事。届时在各地督抚暗中响应之下,那国会必定是要开的。国会若开,那就应该偃旗息鼓,不能妄动干戈啊。”
赵凤昌和蔡元培都是宪友会之成员,大家相熟所以话说的这么直白,不过此时蔡元培一直考虑的是,开国会算不算是一种成功,是不是可以不通过武装革命,而是通过议会革命来改革中国。当然,先不说这样的可行性,国会一开,那满清皇帝该如何处置?难道让他像英国女王那样母仪天下?
“竹君先生。开国会是我会所希望的,排满也是我会所希望的,这两者并不矛盾啊。难道非要留一个满清皇帝在吗?”蔡元培细想之后,还是把复兴会排满到底的意思说了出来。
“这……”赵凤昌摇头,他正式担心复兴会为民族狭隘之念所困,做出乱天下之事,想不到真是如此。“鹤卿,哎!”赵凤昌忍不住再叹,“我对满人也素为好感,可这中国真的万万不能民主立宪啊!届时皇帝一去,你让那些伦常之下的士绅、百姓如何自处?西人是法制之国,我们是伦理之国,而这皇帝却又是伦常之首,他一去那伦常不在,就要天下大乱啊!”
此言说罢,见蔡元培似乎听了进去,他再道:“原先那一套伦常太老旧,是要舍去,你们所畅言的民主、自由是要实行。可这总要一个过度啊。你看那科举之制,如果不是废的这么快,而是缓个十年二十年,那那些书生秀才,也不会去造反啊。两千多年的伦常,不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死了,怕是去不掉啊。”
赵凤昌越想越觉得没有皇帝,对于眼下的中国来说是一件无法想象的事情,这不是中国人就是比西洋人低贱,而是习惯如此,小民们为何常常要高呼皇帝万万岁?不是因为他们喜欢皇帝,而是皇帝一死,那天下就会大乱。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两千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们,唯有皇帝身强力壮,那自己的日子才可能太平安康,若是皇帝换来换去,或者干脆没有了皇帝,那就是乱世,这是历史的惯性,不是大字不识的他们能够摆脱的。
“竹君先生,我会对此已准备,先生就请放心吧。”蔡元培想到了他那个聪慧的学生,很是心平气和的道。
看着蔡元培好不所动,赵凤昌沉默之后道:“难道你们鼎天先生是想……”
“呵呵,竹君先生误会了。满清下台之后,不可能再会有皇帝。排满为复兴会第一任务,这点不会更改的。”蔡元培解释道,关于杨锐私下向委员会解释的“一国两制”,他不能对赵凤昌透露分毫。
“复兴会主民主立宪,而其他诸省都主君主立宪,那中国就要战乱不止了,战乱不怕,就怕战乱之时,为外敌所趁啊。”虽然不知道复兴会怎么解决伦常丧失的问题,但蔡元培不肯说,赵凤昌也只好心里叹息。
“其实我们要的只是满清台下而已,诸省旁观即可,说到底这是复兴会和满清的决战。难道汉人会站在满清那边?”从赵凤昌的言语中,蔡元培知道自己杭州举事虽然鲁莽了些,但却刚好踩到了满清中央和地方闹变扭的节点上,地方督抚养贼自重,巴不得复兴会闹大点,好让光绪帝开国会交权。不过这些人也是狡猾,陆军不曾派,但是海军、水师派的不少,看来是想完全封锁浙江海面,好让复兴会实力并不太过膨胀。还有这次赵凤昌夜访,也是要来探知复兴会的态度,方决定今后的策略。
蔡元培想到此处,为了弥补先前强硬排满的表态,又道:“竹君先生,要不然这样好了。先生所提君主立宪之必要,我会在讨论一二,若是满清皇帝能把权力都交给国会,或者这国会确实能治理好中国,那复兴会就先浙江自治,并不北伐。要是满清皇帝不愿交权,那我们大家就一起打到京城去。”
蔡元培的表态很快就传到了湖广总督府,然后又转到了两江总督府,再由两江转到直隶总督府和载泽贝勒府,袁世凯看过,最后转到庆王府、盛京将军府、两广总督府。至于陕甘、云贵、四川、闽浙四督,陕甘升允是支持裁督并反对立宪的,四川总督锡良虽然对裁督没有表态,但也是支持立宪开国会,云贵总督岑春煊此时就是京城,也表示愿意裁督——这云贵总督一职本是庆袁算计他,以让他远离中枢之计——立宪也是赞同,但认为国会不能早开,最后就是闽浙总督的丁振铎,在自己辖区内出了这么大乱子,剿灭乱党都来不及,那想到裁督开国会之事。
“东翁,这复兴会还是放纵不得啊。要不然,养虎成患,反受其害啊。”两江总督府内,劳乃宣对着闭目不已的端方说道。“还有那马鞍山铁厂,也要不开的好。”
湖北转过来的电报,除了判断复兴会实力比想象中庞大之外,还告之了天字号、通化铁路公司之事,虽然复兴会没有杀张曾敫,但如此一来,他前程尽废,张之洞对此也是恼怒不已,要不是顾忌裁督和开国会,怕是早已集结好的湖北新军已经开拔东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