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不知道这位老师的性别,有时候他穿男装,有时候她穿女装,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这位老师的行为举止都很妥当。
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个教导他时间不长的老师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在卡尔年轻的人生里,这位老师的思想是反常的、荒唐的,难以言喻,却又能够从感情上理解的。
或许是看出卡尔的郁郁,管家递给他一张信笺:“您的老师临走前都为您留下了礼物,我想您最希望看到的是这个。”
卡尔眨眨眼,接过信笺,入目的是熟悉的花体字。
“谁终将声震人间
必长久深自缄默
谁终将点燃闪电
必长久如云漂泊
威廉”
卡尔的眼睛因为快乐而闪闪发光,字面意义上的闪闪发光,红光。
他迫不及待地问管家:“他叫威廉?我就叫他威廉好了。”
管家持保留意见,“有时候他叫自己威廉。”他顺便柔和地提醒卡尔,“请您保持冷静,我想您的眼睛违背了您的本意,正在酝酿高温的射线。”
卡尔反应过来他眼中的热感,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冲管家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抱歉,亚历山大。”
课程正式开始了。
管家给卡尔讲了很多,所有理论和知识都循序渐进,但他渐进的速度总是在加快,而有一些则深入到卡尔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
他更多地为卡尔讲述来自氪星的知识,而非地球上的,并且没有告诉过卡尔。
比如谈起本身的时候,管家将自己形容为一种“生物”,人工智能发展到极致以后的物种,和人类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
“如果你是生物,那你就是有思想的,你属于你自己,不是我的所有物。”卡尔对亚历山大说。
他一开始确实以为亚历山大只是普通的人工智能,他对人工智能稍有了解,知道普通的人工智能是程序的总和,一切反应都是程序的应对,没有思考,没有情绪,即使它们表现得再怎么具有智能,那也只是出于程序上的设定,现在的编程方式完全无法赋予人工智能思想,所以它们全都只是工具。
卡尔本身更倾向不让巴恩斯想起来他作为冬日战士时经历的事情。几乎在他真正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以前,他的视线就穿透了管家的衣服和皮肤,深入到对方的身体内部,然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慌乱地别过头看着远处,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对、对不起,亚历山大,我不是,我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没关系,主人,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相信您已经看到我的身体构造了。”管家神态自若,“我并非人类,也没有人类的羞耻之心,从事实上说我是您的所有物,您不需要对此感到抱歉。您不需要对任何事感到抱歉。”
卡尔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透视的时间非常短,但是已经足够他看清楚亚历山大的皮肤下究竟是什么,不是肌肉、血管血液和骨骼,而是无数近似于肌肉、血管血液和骨骼的构造。
很难判断其材料组成,可那种机械化的特质却是毋庸置疑的。
联系到亚历山大口里所提及的“制造”以及“所有物”,卡尔大致猜到了管家到底是什么。
“亚历山大,你是……人工智能?”他有些忐忑地问。
管家微微颔首,算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他侧身邀请卡尔:“请进,主人,我想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卡尔神思混乱地在亚历山大的引导下进了门,坐在沙发上,手中很快就被塞了一杯汽水,而桌面很快摆上了黑巧克力。
做完这一切的亚历山大依然是那副平静镇定,哪怕天上掉下一块陨石砸在他面前,他都不会有半点情绪波动的样子。
“我想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卡尔注视着亚历山大,“我准备好了。”
“不,您没有准备好。”管家这时候才说话,他站在卡尔的对面,因为卡尔在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坐下,“相对于真相来说,您还太年轻,也太弱小了,您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它。”
卡尔扬起声调,忽如其来的力量和变化本身就让他很不安了,现在亚历山大的拒绝让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别把我看作小孩子!我不是——”
玻璃碎裂和木头开裂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惊醒了卡尔。
他堪堪住嘴,意识到自己才刚刚十三岁,从年龄和阅历上看他无疑是个小孩子,即使他再不愿意承认。
他低下头,看见手中的玻璃杯已经碎成了渣,没有喝完的汽水撒了一地,而他身下的沙发也在他用力之下裂开了,他都不知道它是怎么开裂的,他只是坐在上面,又在生气的时候控制不住地绷紧了身体而已。
“好的,好的,亚历山大,我是小孩子,我是很年轻,这是事实——但是另一个事实是,我并不弱小。”
卡尔缓和了语气,试着说服亚历山大,就像每一次亚历山大“建议”他不要做某事的时候,他试图去做的那样。
要想说服亚历山大,理由必须完美无缺,至少是一定程度上的没有差错。卡尔飞快地动着脑筋,思考这句话里有没有错漏,然而找到这句话里的问题只花掉了他不到一秒,甚至更短时间。
“拥有力量然而无法自控,这也是一种弱小。”卡尔抢在亚历山大之前喃喃说,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无法说服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