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老翁走进停尸房,只见桌案上点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摇曳,明灭不定。后边的土炕上撑着顶帐子,充当了临时的灵床。帐下用葛布盖着一人,定是老翁的儿媳了。

四人进门来便觉得阴气森森的,又见老翁在油灯上点了三支青香,一边插进香灰炉里一边念叨道:“儿媳啊,这四位客人要借地方歇息一晚公公给你敬香了,切莫惊吓四位客人。”

宁采臣和朱尔旦听了这话,更觉得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看他们的住处,是在小里间里的大通铺。

刘一伯这厮心大如斗,再加上喝得二麻二麻的,倒在铺上就打起呼来。

“四位就在这里歇息吧,有事就叫老汉。”

老翁说完,便关门退了出去。

隔着薄薄的纸墙,外边儿就是老翁儿媳的尸体,他怎么睡得着的!

宁采臣将书匣放在地上,便和朱尔旦一起缩在角落里。再看方平,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此时夜色已深,宁采臣一路奔波,困乏得不行,头一歪正要睡过去,忽听见“嘎吱”一声响,吓得他浑身一个哆嗦,睡意全无了。

侧首看去,与朱尔旦四目相对,同样无眠的两人便聊了起来。

“朱兄,你也睡不着啊”宁采臣低着头小声道。

朱尔旦点了点头,很是无奈道:“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睡在大堂里。”

“都怪这狂生自作主张”说着,他又轻轻踢了刘一伯一脚,只是这厮睡得跟死猪似的,根本没有反应。

“夜深露重怪吓人的。”宁采臣瞥了眼外间的灵床。

“别怕,这里有四个人”朱尔旦话没说完,便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叫。

方平在假寐之中修行,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睁开眼一看,只见刘一伯的手正握在朱尔旦的脚踝上。

朱尔旦迅速将脚抽了出来,啐了刘一伯两口,又听宁采臣道:“既然大家都睡不着,不如说说话,等会天就亮了。”

朱尔旦默契地点了点头,方平倒是没所谓。

一开始二人还在聊些经史子集,但不知是谁先歪的楼,慢慢地话题就变成了人生经历。

这里间也只有案台上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气氛烘托得十分到位。

宁采臣说自己出来收账也有好些年了。说是收账,其实还是为了躲避债主。他本是一家珍宝斋的账房,可在斋主跑路之后,债主就都找上了他。

为了避祸,他只能风餐露宿四海为家了。人在逆旅,日子自然不好过,但也体验到了世间的各种人情冷暖。

方平听他讲了好一阵,也没听到想听的,便开口问道:“你出来这么久了,就没遇到过什么怪事么?”

“怪事?”宁采臣眉头一皱,沉思了片刻,“哦”的一声道,“就是前几日,我进了一家黑店那美艳的老板娘竟然瞬间变成了一只这么大的蜘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