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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朝着韦弘敏深深一揖,道:“学生见过都督。”

韦弘敏顾不得客套,径直道:“孙先生回来了?此番去洛阳,带来了什么消息,那秦少游……”

孙先生道:“有个好消息,也有个坏消息,却不知都督要听哪一样。”

韦弘敏道:“坏消息是什么?”

孙先生道:“坏消息是,那秦少游对都督的倡议置之不理,对学生也十分不客气,甚至还放言,说商队乃是上皇早年便恩准了的,沿途官府,谁敢刁难便是大逆不道……”

韦弘敏脸沉下来,只是冷笑,果然如此,这个秦少游真是寸步不让啊,不过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好在韦弘敏这时候还想起了好消息,他问道:“那么好消息是什么呢?”

孙先生道:“自从天下分封建镇之后,天下三十七镇都督纷纷招兵买马,积蓄钱粮,也正因为如此,河南府那儿的工商只怕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学生再那里的所见所闻,多是商贾的抱怨,他们今年的盈利,已经大大减少,许多人本是要投产,如今也纷纷畏首畏尾,甚至有些工坊难以为继,听说,已经开始遣散匠人,那些匠人失了生计,成了流民,每日在街上闲逛,又少不得出现许多作奸犯科之事,当初的时候,河南府为了开工商,吸引了无数的百姓,而如今,这些百姓一旦失了生计,反而就成了神策府最大的负担,不出学生意外的话,今年神策府的商税将会大大减少,可是许多人失去生计,就不免要增大赈济的开支,人总要养活吧,若是大家饿着肚子,非要反了不可,所以神策府弄出了一个以工代赈之法,可是这以工代赈,终究还是花钱的,除此之外,因为治安变坏,又少不得在维持治安方面,增加一大笔开销。一边是商税减少,一边却又要大大增加开销,如此一来,不出数年,肯定要入不敷出。这河南府的工商,再这样下去,必定是难以维持的了。”

“除此之外,河南府的薪俸也减少了不少,一方面是商贾们无利可图了,不得不缩减工钱,另一方面,也是可做的工少了,失去生计的匠人什么价钱都肯去干,许多人已经开始滋生不满,商贾们不满,匠人们不满,尤其是洛阳与孟津,如今承载着百姓近百万之众,如此多的人,想要养活他们,让他们找到生计可是不易,只要再压一压,学生可以肯定,这神策府不需外力,必然要毁于一旦。”

这个孙先生,可不是一般人,当初的时候,韦弘敏派他去洛阳,他在洛阳曾住过几年,所以对工商尤为熟稔,甚至还写过几本关于商贸的书籍,在河南府一带的学者之中颇有一些地位。

河南府的工商兴起之后,许多人便开始研究起工商的规律起来,于是渐渐的,有一批人成为了专业的工商理论家,这孙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在针对河南府工商方面,昭义军的种种措施,几乎都是这位孙先生来操刀,他看问题十分精准,对工商的规律也摸的很透彻,所谓的工商,无非就是建立在消费之上罢了,本质就是市场,而市场足够大的时候,工商便可疯狂的滋长,创造出前所未见的繁荣景象,而一旦市场出现了动荡,那么必定会出现无数的问题和漏洞,孙先生针对神策府,用的就是缩减市场之法,只有不断的萎缩河南府的市场,尽力的联络各地的诸侯对河南府的工商市场提高门槛,那么河南府的繁荣就是镜花水月。

这一次想从神策府商队那儿分一杯羹,收一笔买路钱,不过是一个由头而已,真正的目的,反而是表明昭义军的态度,这个态度一出,那些敏感的商贾便能看出昭义军对于河南府的敌视,连神策府的商队都容不下,怎么还容得下其他的商队,到了那时,大家对于市场的预判只会越来越悲观,而愈加的悲观,大家投资的动力就会减少,已经生产的货物卖不出去,新建的工坊只能倒闭,匠人和学徒,还有码头上的脚力就不免要失去生计,成为城中的流民,这些人,对于神策府的伤害,却是极大,只要有一星半点的火药星子,就足以毁灭整个河南府了。

所以孙先生显得很是兴奋,而韦弘敏对此一知半解,却见孙先生笃定的样子,也不禁有些信服,总算……还是有好消息的,不管怎么说,却算是一件快意的事,韦弘敏颌首道:“若是如此下去,需要多久,才能让这河南府彻底毁灭。”

孙先生道:“三五年足够了,不过若是想要加快一些,其实也不难,无非是对他的商队开刀罢了,只要对神策府商队开了这一刀,那么其他商贾必定人人自疑,到了那时,这样的恐慌只会加剧。都督,工商之道,在于对未来的预期,而非是眼下的生产,若是当一个商贾感到绝望,自然不肯轻易砸钱出去,不肯去建工坊,只要不建工坊,那神策府的钱庄就放不出贷,只要不建工坊,许多人就要失去生计,失去了生计的人,衣食无着,又怎么肯花钱买东西呢,买东西的人越少,生产出来的东西就更多卖不出去,到了那时……”

韦弘敏为这孙先生说动,某种程度来说,对于工商,他可谓是一问三不知,可是这孙先生,却是很早前就埋在洛阳的一步暗棋,如今,这个棋子显然是不枉费他当初的苦心,他打起精神:“既然那秦少游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就给他一点颜色看看,来人,去请朱将军。”

朱将军,乃是昭义军中军将军,亦是战功赫赫的人物,韦弘敏赏识他,便将他调来了这昭义军,显然,韦弘敏也想给秦少游一点颜色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