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啥不挑食?”旁边的阿婆一瞪眼,“小鱼就喜欢吃肘子和排骨,上次吃饭的时候我都瞧出来了,葫芦,这两样必须留给她!”
秦小渝不知道的是,这话其实是云阿婆传出去的,上次中秋节聚餐的时候,她都没吃到多少。云阿婆心疼她,后面往外说的时候就说她喜欢吃肘子和排骨,想着就是以后大家再一起吃饭的时候,让大家都能多给小鱼留几块肉!
云小珍见她红着脸还要推托,赶忙拽着了她的手,“姐,你爱吃啥咱们就给你留啥,再说这猪也是俺们沾了你的光,你还客气啥?”
也有刚回来的老乡不明白,不知道秦小渝这个外人怎么就在火星庙混得如鱼得水,偷偷问身旁的爹娘,谁知道他爹瞧着他冷哼一声,他娘也下手狠狠拍了两下他的背。
“哎哟,当年还觉得生个儿子能养老,若是我有个跟小秦妮儿一样出息的女儿,谁要你这个糟心鬼啊!”
旁边的另一家也在训儿,“你瞅瞅,你这一年就回来这么几天,还没有人家小鱼关心爹娘嘞!说是出去赚钱嘞,又是空着手回来的,都不知道你在外头一天天是弄啥呢!”
看完了云村长的庖丁解猪,那边的牛肉汤也冒出了一阵阵肉香,芬姨将削好的萝卜块儿倒了进去,再煮上半个小时就能吃了。
秦小渝中午和大家一样,吃的是萝卜牛肉汤,不一样的是她这儿有着这家送来的小菜,那家送来的烧饼,几乎每家做点啥好吃的都往她这里送一点儿,生怕她光喝汤吃不饱。
吃了牛肉汤,云村长就在村头开始分肉,他一看就知道这家有几户人,是小孩儿多还是老人多,是该分多点软肋还是硬肋。
他手中的刀动个不停,按照老乡们的要求,去一点瘦肉或是添一块儿肥油,让每个人都高高兴兴的。
秦小渝在旁边看着,就见他把握得很好,哪怕是老乡们再有要求,也添得不多,确保每家都能落得一块肥肉或是皮,这样可以熬出猪油。只要有了猪油,不管炒什么菜都是香的。
分了猪之后,云村长先把猪头端了起来,带着一帮老爷们去祭祖,让秦小渝惊讶得是村长竟然也招呼她一块去祭祖,说她是半个火星庙人。
要知道以往火星庙祭祖可从来没有女人去过,更别说是外地人了。秦小渝虽说很感谢云村长他们的认可,可看了看身边艳羡的芬姨他们,还是没有去。
她才不信祭祖这一套,只相信在科学致富、勤劳致富、诚信致富!
其实得益于在网上卖草编窝,火星庙十来家老乡今年挣的都比去年要多得多,可是除了有儿女从外面回来的,谁也没舍得买太多的肉,毕竟明年还要买种子买化肥,有些家还想送娃们去上学,就算是啥也不干,这些老乡们也习惯将钱存起来,毕竟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他们身后没有依托,从来不敢透支明天。
信用卡、贷款、网贷,这些词在老一辈眼中都是洪水猛兽,日子已经够苦了,再来一笔压在头顶上的账,那得多让人窒息啊……
也是因着这一点,火星庙的合作社其他方面都推进得很顺利,就在投票同意贷款这一项上卡了壳儿,秦小渝这两天也忙着在说服大家,而不料这年关当头,却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出事的是云鼓和云堂的堂兄,也是外出打工返乡的云大庆,在除夕晚上离家出走了。
秦小渝当时正在车站里用酸菜炖排骨,就听得姬昂喊她,说是村子里头出事了。
等他们俩骑着自行车赶过去,就见云鼓被他娘抱着在一旁哭,而云大庆家的两个老人一个蹲在门后抽烟,一个站在门口嚎哭。
云大庆是黄昏的时候不见的,而起因却是下午的时候云鼓来找他玩,而他一直抱着手机抽烟,也不搭理云鼓。云鼓就趁他去厕所的时候拿了他的手机,还将上面冒出来的信息大声读了出来。
这一读,就出了事。
“我们是正经讨债的,再不还钱,后果自负!”
云大庆的爹娘不识字,却能听出来他是在外面欠了钱,还被人追债。这消息炸得老两口做年夜饭的心情也没了,就等在院子里,等着他出来好好问一问。
而云鼓看着气氛不对劲儿,早早地就溜了。
“我就问问他到底是咋回事,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啊...”云大庆的娘哭得肝肠寸断,“我就多说了他两句,他就摔下手机就走了,说是自个儿想办法,绝对不连累俺们...”
云大庆没咋念过书,初中就辍学出去打工了,这两年却是一年混得不如一年,今年回来连年货都没买,天天窝在家里抱着个手机,不知道在弄什么。
他爹娘也就这一个孩子,以往就娇惯得厉害,儿子回来没拿东西也没拿钱,在家里面抱怨了几次,出去还得夸儿子的好,以往是想着孩子大了,说不定在外面交了女朋友,这没钱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云鼓无意中读出来的那条短信,却把他们给吓住了,“这出去打工是挣钱的,怎么还会欠账呢?!”
虽说云大庆再三否认自己在外头欠了钱,可自家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娘瞧他说话的样子就知道,“大庆怕是在外头欠了大钱了,才不敢跟俺们说,可是,可是这钱他也没拿回来啊,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云村长在门口抽着烟,心里头有着诸多不满。这云大庆啥时候搞事不行,非得除夕搞这么一出,二十出头的娃了,还动不动就离家出走,真是不想管!
他是不想管,可大庆他娘这时候还在担心,怕儿子一个想不开做了啥傻事儿,“大庆最后说他自己解决,不连累俺们,他才多大个人啊,这么大的事儿他怎么解决啊...”
云大庆的娘哭得实在是太可怜,没办法云村长只能带着人一起去外面找他,秦小渝和姬昂也打着手电筒,在村外头转了一圈儿,却啥都没找到。
大庆娘喊他们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大家饿着肚子在外面转了两三圈,又冷又饿,实在是受不了了,才回家吃饭去了。
秦小渝的酸菜炖排骨没人管火,差点熬到干,她也来不及包饺子,随便吃了两口,就去村口调试天线锅去了,今晚大家要聚在一起看春晚。
只是因着云大庆的事儿影响,紧赶慢赶,这春晚转播还是错过了开头,一打开就是有人在唱歌。
有人端着碗过来,有人嘴都没擦,还有人背了一捆柴过来,添在了火盆子里,老乡们围着火盆子而坐,倒也不惧这外面的风霜了。
秦小渝也有准备,她把一团暖汽放在了火车站的房间里,那屋子里烧了小煤炉,另一团则是放在了村头的大树上,慢慢地这边就变得暖和了一些。
原本是想过在老年活动室那边看的,只不过村里面的一盘电线坏了,电视搬过去也没办法通电,只能在头口这儿将就将就了。
村头这棵大树经历了两轮大雪,还残留着不少树叶,在这样的天气中也挡住了风,给老乡们提供了一丝温暖。只不过火星庙老乡们或许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他们太久没有看过春节联欢晚会了,就算电视信号不太好,就算图像偶尔会模糊,就算是声音有时候卡顿了,都抵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哎呀,这真漂亮!”
“这是啥?咋两个人一转一走就飞了起来?”
“乖乖,这衣裳也太好看了吧!俺就没见过这么敞亮的衫,啧啧,这要在集市上,不得卖八十块钱?”
不知道是哪个阿婆,看上了跳民族舞的那小姑娘花花绿绿的衣裳,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引得一群人哄笑。
秦小渝也跟着笑,她看向身边的姬昂问道,“你过年不回家,没事么?”
“嗨,能有啥事儿,我爹也忙得不着家”,姬昂却是习惯了,“我在这儿多少能热闹一点,回县城连个饺子都吃不上!”
说起饺子,秦小渝摸了摸肚子,她刚也就吃了两口排骨垫了个底儿,准备的面还没擀,饺子也没包,便对姬昂说道,“一会儿咱去车站包饺子吃吧?”
“中啊”,姬昂突然凑近闻了几下,“刚我就闻到了,你是不是用酸菜炖肉吃了?这么好的菜居然不叫我!”
秦小渝叹了口气,“原本是想着做好了喊你过来的,刚才一耽误,炖得一点汤都没了,排骨也干巴巴的,我又兑了点儿水,封着炉子回锅了。”
电视上突然有人在唱《我的中国心》,这首歌倒是很多人都知道,云村长首先站了起来,跟着电视上的人扯嗓子,有人一开始是默默跟着唱的,唱着唱着就也激动起来,变成了大合唱。
姬昂看着这大合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春晚搁县城都木啥人看了,要我说还是气氛不中。你瞧瞧大伙儿一起看,啥节目都能变得好看!”
夜慢慢深了,兴奋的小娃们再能抗,也因着体力的缺失慢慢败下阵来,钻进了家长的怀里头。
父母就算再想看电视,也舍不得自家崽在外头吹冷风,渐渐电视机前的人就少了一些,爷爷阿婆们倒是想多看一会儿,可却被秦小渝劝了回去,说是明天还有重播,千万不要受了凉。
至于云村长这边儿,不知道是谁把酒拿了过来,一群大老爷们就地开喝,你带个花生我带个油渣,下酒菜不多,可喝得倒是很开心。
电视机里仍是歌舞升平,秦小渝想了想,带着姬昂回去包饺子吃了,等他们垫垫肚子,吃个饺子再回来收拾也不迟。
“也不知道酸菜炖得咋样了……”秦小渝一边跟姬昂说话一边打开铁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酸菜味,定睛一看却有个人蹲在院墙边的火灶前,端着个碗吃得正香。
秦小渝难掩惊讶,火车站的墙上可是拉了铁网,还装了玻璃渣,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姬昂第一时间就冲了过去,那人见他来势汹汹,赶忙扔了筷子站起来,“哥,是我是我。大庆大庆,别打我!”
姬昂的脚是收了回来,手却扯上了他的耳朵,狠狠一拧,“你小子还有脸吃饭?多少人找你连年夜饭都没顾得上吃。你倒好,你刚刚躲哪儿去了?咋进来的?敢说一句瞎话,我就把你抓进去!”
云大庆抖了抖腿,没有丝毫胆气连声回答道,“我说,我全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