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坐车的人不是很多。
等到小火车都快要开了,秦小渝才看看左右,朝着小院子的角落里招了招手,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匆匆忙忙从那边跑过来,上了车。
凌晨的光线昏暗,车厢里的老乡们要么在聊天,要么在找地方补眠,没人注意到周小丫像是一只被追赶的小熊一样上了车。
她在秦小渝的指示下跑到了第二节车厢,在列车员办公室附近找到了贺烨。
贺烨见她穿得很厚,摘下破破的毛线帽额头上都染了汗,不由得有些诧异,“你怎么穿这么多?”
“啊?”周小丫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怕我娘起疑,只好将能拿的衣服都穿上了。”
贺烨哈哈哈笑了起来,吓得周小丫赶忙往四周看。
“真是个傻姑娘”,贺烨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你跟姐去了县城,难道还没有新衣裳穿么?”
周小丫猛地红了脸,她现在还对贺老板和小鱼姐所说的工作没有实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贺烨却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小丫,你这样是对的。人啊,不能因着有了机遇就忘本。你出来是为了啥,这一点你得牢牢记住。”
“我出来是为了啥...”周小丫陷入了迷惘。
说实话这诡异的“娃娃亲”来得太快,而她这逃婚的决定下得也快,实施得也太快了,这一天发生的一切简直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长得好,嘴也甜,平日里爹娘还有哥哥弟弟对她都很是不错,她也对未来没什么想法。
乡下妹子能有什么出路呢?
不过是嫁人、生娃、好好过日子罢了。
只不过周小丫想得比别人多一些,她总想着凭自己的长相能嫁个长得好的,嫁个自己喜欢的,嫁个努力追求自己的。谁说她现在还没具体的人选,可至少得好好谈个恋爱,让他来家里头干些活儿,好好表现表现,这样爹娘才能接受他,将自己交给他吧?
谁知道却突然来了个“娃娃亲”,还是个进过局子的猥琐男,这可把周小丫给吓坏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遇到了小鱼姐和贺老板。
说实话,看她们三言两语就将问题解决了,周小丫心里是羡慕的,也顺水推舟就答应下来了。她也没别的想法,就想着出去一段时间避一避,她爹娘找不到人,自然也就不能逼她嫁人了。
她想到这里茅塞顿开,“我不想随便嫁人!”
贺烨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没想明白,便摇了摇头问道,“若是对方就看上你了,非你不可呢?宁愿等你一年两年三年,你就一直躲在县城里不回家?”
“我......”,周小丫的眉毛拧了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求助地看向贺老板。
贺烨一瞧她这个样子,就伸手弹了下她的眉心,“你觉得你小鱼姐这时候会说什么?”
“小鱼姐?”周小丫想着平日里认识的小鱼姐,“嗯...我觉得小鱼姐根本不会遇到这样的问题。”
“哦?”贺烨挑了下眉,追问道,“那你觉得她为什么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呢?如果她跟你一样,也有一双想拿她去结什么娃娃亲的父母,她会怎么办?”
“小鱼姐...特别有主见!若我爹娘遇上她,肯定不是她的对手。”周小丫一提到秦小渝,眼睛就特别闪,充满着崇拜的目光。
“那你想不想成为像她一样的人?”贺烨循循善诱,“等到了县城,我会找人给你补补课,做主播也得有点文化,要不然说出来的话让人笑话。等你学得差不多了,你一边熟悉工作,一边去报个夜校好好学学,中不?”
“真的?”周小丫没想到自己的待遇这么好,赶忙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愿意。”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贺烨笑着说道,“你看,我花了这么大价钱培养你,你要是被爹娘找到了,心一软或者是被强行带回去结婚了,我是不是就亏了?”
周小丫点了点头,觉得贺老板说得很在理。
“所以,你若是只想在城里躲一阵,那等下了车我就不管你了”,贺烨瞧见她漂亮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的不安,安抚地握了下她的手,“放心,基础的生活还是会给你安排的;不过你若是想读书,想跟着我做事,想成为像你小鱼姐一样的人,你就跟我签个合同——三年,三年内你若是逃回家或者是听从爹娘的去结婚了,你就赔我五十万。”
周小丫被这个巨额数字吓得一动不敢动,贺烨却拿着保温杯去找王姐接水去了,“没事,路还很长,你慢慢选。”
还待着火星庙的秦小渝,则是等天亮就骑着自行车往周家去了,她瞧着周小丫慌慌张张地来了,估计也没给家里留下只言片语。
等她赶到周家,果然是一片兵荒马乱,院子里看着像是周父和周母的正在吵架,门口蹲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在抽烟,而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正坐在一间房的房门口蹬着腿大哭。
秦小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到的是周母的慌乱、后悔和周父的恼羞成怒,而门口那青年脸上的羞愧和恼怒越来越明显,他猛地站了起来,“别哭了!别吵了!我去找妹妹,她肯定没走远!”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到了拎着一包东西的秦小渝,“你是谁?在俺家门口弄啥?”
“我是火星庙站的管理员小秦”,秦小渝举了下手里的袋子,“周小丫家是这里么?”
“是,是”,周母闻言冲了出来,流着眼泪抓住了她的手臂,“小丫呢?小丫去哪了?”
秦小渝被请进了周家,简单说明了情况,“我和小丫是朋友,她昨天去找我了,说是你们给她安排了一门婚事,可她知道那不是娃娃亲...”
周父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啥不是娃娃亲?一个小妮儿咋那么多事儿?小丫呢?让她滚回来!”
“她走了”,秦小渝平静地站了起来,盯着恼怒的周父看了一会儿,直看得他别过了头。
她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周母,柔声道,“小丫走得急,没能给你们说一声,让你们担心了。这是她让我给你买的一些东西,说是让你好好照顾自己。”
在周母控制不住的哭声中,秦小渝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青年,“你就是小丫的哥哥吧?她说,她说她这就去县城里打工挣钱,肯定会让你有钱娶媳妇的,让你等一等她。”
秦小渝撒谎了,这些话根本就不是周小丫说的,可她也不后悔用这几句话让周家所有人都哭得好似是天崩下来了。
周父周母未必不疼爱小丫,她的哥哥弟弟也很喜欢她,只是在儿子的终身大事上,在一家人的幸福前,她身为女儿,理所当然地被摆上了“祭品”的位置,理所当然地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只是在周家人眼中这不是牺牲,这是兄妹之间的互帮互助,这是血亲之间的守望相助。甚至他们会觉得,凭借女儿的长相肯定能抓住顾彦的心,这下子就是去享福的!
卖了你还说是为你好,好似你占了天大的便宜,多么讽刺!
周小丫离开几天后,秦小渝在火车站见到了她哥,这位青年多少有些窘迫,专门找来秦小渝这边跟她说,“你能不能找找小丫,让她回来吧,我出去打工!”
秦小渝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只能摇了摇头,“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就在这趟火车将小丫的哥哥送往县城之后,秦小渝接到了来自周小丫的电话,小丫头的声音带着一点不安、一丝迷茫,更多则是到了新环境后的兴奋。
秦小渝跟她聊了很多,又将自己去了她家的事跟她讲了。
周小丫很是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太兴奋太紧张了,忘记给家里留个字条了。”
或者说,那个时候周小丫根本就没想起来,她是跟着小珍老师学过好多字的。
等听到她哥去县城找她的时候,周小丫笑得还挺开心的,可却叹了口气,“晚啦,我已经跟贺老板签过协议了,这几年都回不去了!”
这话倒是把秦小渝吓了一跳,等她了解到贺姐跟小丫的合同内容,倒是真的放下心来,贺姐这合同搁法律上往往会被判无效,可用来应对周家父母却是再好用不过了。
解决了小丫头的事儿,秦小渝又拎上了工具箱,去小树林里给孩子们做大玩具去了。
这一次紧紧跟在她身边的是云堂,来帮忙的小娃们也少了不少,可秦小渝却还挺高兴的。
这次的布置她准备了很久,主要是用工具间来加工要用到的绳索,然后将它们编织成一张张网,到了树林中只要找几颗合适的树,将这些网在树中间撑开就好了。
这次她做的并不是复杂的玩具,而是能让小娃娃们在上面爬上爬下、钻来钻去的“网迷宫”,大大小小的网按照她预想的那般横竖相交,形成无数分支通道,却也有很多迷惑性的断头路,不真正进去闯一闯,是找不到真正的路的。
这次玩具组装得很快,而为了测试网迷宫的承重,她破天荒地抱上去了五个小娃,看着他们像是刚学会爬的婴儿一样,尖叫着在网上面爬来爬去。
很快这几个小娃就摸索出了新的玩法,那就是看准时机,将人堵在死胡同里,云堂憨憨地到处疯爬,很快成了第一个受害者。
他进了个较大的死胡同,正在里面半蹲着蹦迪,被他的尖叫声烦到的另外两个小娃一起堵在了门口,让他出不来了。
云堂一开始还不在意,可在试着强硬突破了几次未果后,只能眼泪汪汪地看向秦小渝,企图以卖萌换取救援。
秦小渝走过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就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离开了。
她在小孩子的玩闹上一向看得很开,除了争吵和打架,一般不介入其中,孩子太多,什么都管她也有心无力,而过多地介入会让一些孩子感受到她的偏心,这对娃子们的成长是没有好处的。
搞定了给孩子们做的玩具,秦小渝还去修缮了地下球场的球门,现在的小足球场不但是小伙儿们在用,大爷大妈们偶尔也会组个队过来踢两脚,活动活动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又拎着工具箱走进了庄子里。
天气预报说第一场雪就要来了,在这之前,她得把庄里人的屋顶、窗户都检查一遍,省得让大雪给老乡们造成不必要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