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井吃干净甜筒,问:“你不回去吗?”
“不是回去。”
禅院甚尔纠正樱井的话:“禅院是禅院,不是我家。”
禅院对于甚尔来说,是一个不能用‘回家’来形容的地方。
樱井想了想:“那你要去哪?”
甚尔:“随便去哪,总之不去禅院家了。”
“你要离开禅院家吗?”
他垂眸问了樱井一句;问出口时,甚尔心里也惊讶得很——怎么就突然邀请了这家伙一起跑呢?
甚尔想起她那天来救自己;明晃晃的是陷阱,可樱井还是来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姓禅院就好了。
月色纠缠在昏黄色的灯光中。樱井抬头看了眼月亮,道:“如果让直毘人他们听见你拐带家主的话,你就完蛋了。”
甚尔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我不在乎。”
他才不信樱井是担心直毘人他们。樱井连他亲爹都敢拿来开玩笑,甚尔不信樱井能对禅院家有什么感情。
这人像燎原的火星落地,燃起大火后就要立刻消失不见。
樱井在路口站定。她仰起头,对甚尔说了句话——远处烟花绽放,近路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两个声音交叠,彻底淹没了樱井的话。
灯光晃过她柔软的唇舌,甚尔看见樱井确实是笑了。
他皱眉:“你说什么?”
远处烟花熄了,两人四周落下车尾气,还有灰尘。有些灰尘落到樱井金色的长卷发上,特别明显。
樱井道:“我说,你伸个手。”
甚尔挑眉。他将一只手伸到樱井面前,手掌宽大,掌心至指腹都覆着层厚实的茧子——樱井把一颗水果糖放到甚尔手心。
水果糖彩色的糖纸很漂亮,和他宽大的,错落伤痕的手掌心格格不入。
甚尔合起掌心:“甜品店老板送的那颗糖,甜筒钱还是我付的。”
他语气透着促狭,脸上表情霎时生动起来,好像突然间从冷漠的什么塑像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樱井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摊开,手心也躺着一颗水果糖糖。她道:“不,店老板送的那颗在这。甚尔君,不要随便怀疑长辈的爱哦。”
甚尔把糖塞进口袋:“……你自称长辈的时候,好恶心。”
“而且我不吃糖。”
樱井:“有什么关系,送礼物又不需要你喜欢。”
甚尔无语:“那你送礼物还有什么意义?”
樱井拆开那颗糖,扔进嘴里:“甚尔君,送礼物的意义就是送礼物,可不在于送了什么呀。如果甚尔君送我礼物的话,不管送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
禅院甚尔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指尖触碰到那颗糖,无意识的蜷缩了一下。
这是禅院甚尔第一次收到礼物——不是拳头,也不是侮辱性的施舍。
那是一颗水果糖,包裹在坚硬的彩色糖纸里。它不会伤害任何人,没有危险,是甜的。
他道:“我会读唇语。”
这对杀手来说是个基本功。樱井歪了歪头,露出无辜的神色:“然后?”
甚尔:“你刚刚说的话不是让我伸手。”
年轻家主脸上又露出一贯温和的神色:“我也没有和你计较你拿走了我的书啊,甚尔君。”
甚尔:“……哦。”
樱井体贴的追问:“看得懂吗?那本书。”
甚尔把头转过去,冷漠:“看不懂。”
禅院家失败的教育不仅仅体现在咒术上,甚至包括义务教育方面。甚尔从樱井那边拿走的书,是本俄语书。
他确实看不懂。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樱井刚刚说过的那句话。甚尔也觉得那种话没什么可重提的——在没有被樱井抓到尾巴之前,甚尔只是觉得让樱井重复一遍很有意思而已。
樱井不是普通的咒术师,也不是甚尔认知里的禅院家的人——她是禅院樱井,但对甚尔而言,‘樱井’的意义大于她的姓氏。
樱井道:“那本书的名字叫【罪与罚】,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
甚尔:“写了什么?”
樱井:“写了一个杀人犯自我挣扎赎罪的故事。”
远处烟花又响了几声,不知道是哪所学校在举办校园祭。深色夜空上方绽放着灿烂的烟火,五光十色的颜色也铺映到甚尔纯黑的瞳孔里。
他问樱井:“结局是什么?”
樱井答非所问:“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台词。”
她的声音放低下来,在夜色里,搅合着月光:“一个人总得有路可走啊。”
樱井的手机就在这时候想起了短信提示音。她低头看了眼短信,是关于夏油杰的任务——樱井现在看见这些短信,就有些气闷。
她皱眉将短信删除。
甚尔眼看着樱井细长的手指按下删除,将那些试图捆绑年幼咒术师的规矩也一并删除了。他再次感叹:“你不像禅院家的人。”
或许这也是自己可以轻易接受樱井的原因。她太不像禅院家的人了,也不像传统的咒术师;非要形容的话,樱井很适合当个老师。
任何方面的。
樱井耸了耸肩:“可能因为没有在禅院家长大吧。哦对了,我们这么熟,我以后委托你做任务,你会给我打折吗?”
甚尔立刻丢掉那些软弱的感情:“不打折。”
少女因为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她指着自己:“甚尔君,你居然要对自己的小姑姑要钱吗?”
甚尔:“正常人的姑姑,不会买两个甜筒还要侄子垫付钱。”
樱井被噎了一下,觉得这句话有点没办法反驳。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不打折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