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直到双脚重新踏上黄河北岸的土地,见到了在此等候自己的脱脱、沙喇班和李汉卿等人,才终于缓过了几分心神。“噗通”一身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朱重九“批阅”的书信,捧过头顶,放声大哭,“丞相……”
“怎么回事?”脱脱上前接过自己的亲笔信,迅速翻了翻,然后转给李汉卿,伸双手将龚伯遂从地面上拉了起来,“那朱屠户曾经折辱于你么?还是他忽然又反悔不敢来了?以他过去的所作所为,想必应该不会如此胆小?”
“丞相,属下,属下无能……呜呜,呜呜……”龚伯遂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向脱脱汇报了整个出使过程。虽然不至于添太多的油醋,却也将朱重九骄横跋扈的形象,刻画得“生动”了十倍不止。
那脱脱此刻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弟弟被赐毒酒自杀,两个儿子发配地方,心脏原本就已经非常疲惫。再听了龚伯遂搬弄是非的话,一口老血立刻就从嘴巴里喷射而出,“大胆狂徒,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啊……”站在脱脱对面的龚伯遂躲避不及,被喷了个满头桃花。“丞相,丞相息怒。快来人啊,丞相吐血了!吐血了!”
李汉卿和沙喇班两个闻听,也顾不上再欣赏朱重九的“墨宝”,赶紧冲过来,抱住脱脱。锤的胸口锤胸口,捋后背的捋后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让后者缓过一口气来。
“亏,亏得老夫还拿他当个豪杰,他,他居然如此折辱于老夫!他,他……”咬着猩红色的牙齿,脱脱低声诅咒。自己之所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是由于那朱屠户不肯安安心心地做一个普通百姓所致。自己都不计较个人恩怨了,就想在死前看看他到底是何等人物。他,他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居然,居然……
“姓朱的罪该万死!丞相别跟他生气。先养好了身体,然后再慢慢图谋他!”
“丞相勿急,末将早晚为丞相报此大仇!”
见到脱脱那半死不活模样,龚伯遂、沙喇班两个彻底慌了神,信口找说辞安慰。
“丞相勿怒,明日会面时,便让那朱重九粉身碎骨!”唯一始终保持着头脑清醒的,只有李汉卿。扶起脱脱,指着不远处的一艘快船,大声提醒。
“呜呼——!”脱脱长长地吐了口气,终于慢慢恢复了冷静。那艘船,是李汉卿动用了手中最后的力量和人脉所得,船舱底下,至少装了五百斤精制火药,船头上,还用高粱秸秆隐藏了数个精钢打制的倒钩。明日在会面的时候,只要将此船猛地朝朱重九的座舰上一碰,然后再点燃上面的火药引线,就能拼个玉石俱焚!
“下官再去检视一遍,明日必为丞相报此大仇!”龚伯遂也立刻清醒了过来,咬牙切齿地向脱脱请示。
此番南下,他们几个都怀了必死之心。所以原本就不该纠缠这些礼仪方面的细节。只要朱重九敢来赴约,等待着他的就是跟大伙一起粉身碎骨的下场。到那时,再大的冤仇,都烟消云散了。更何况区区几句口头上的折辱。
“去!你尽管去。沙喇班,老四,你们两个扶着老夫一起去。务必做到万无一失!”想到明日就能为朝廷除掉一个心腹之患,脱脱精神也开始慢慢好转。那是自己为大元,为妥欢帖木儿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而于千载之后,无论换了哪朝哪代,史书上写起脱脱帖木儿来,都将是一个忍辱负重,忠义无双的诤臣形象。相比之下,朱屠户将永远是个有勇无谋的跳梁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