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以芝麻李的威望和仁德,大伙也不好在他尸骨未寒之际,公然推翻他的遗命。那样非但会令天下豪杰耻笑,也得不到城中大多数非淮扬派系的红巾弟兄支持。
所以,想要让朱重九当不了大伙的共主,只能采用各种迂回的方式。比如抓住他在芝麻李遗骸前的激愤之言做文章,逼着他去兑现。而一旦他兑现不了承诺,就是蓄意欺骗死人。既然他朱重九连已经死去的芝麻李都会欺骗,那他在芝麻李生前的种种行为,则更是包藏着许多不良居心。如是种种,日削夜割,用不了太久,朱某人的形象就会轰然倒地。不用大伙去抢,他自己也只能将李大总管留下的印信拱手交出来了。
“李大哥,想当年,你带着我们兄弟几个,以两筐芝麻烧饼起兵……”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赵君用再度扑回芝麻李病榻前,且泣且诉,眼泪混着血水从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流。
火已经成功点起来了,不用再烧。再烧,就过而不及了。眼下脱脱在淮河和黄河对岸,驻扎了大军三十余万。而朱屠户能调动的,不过是淮安四个军,满打满算十万来人马。除非他豁出身死名灭,主动带兵过河找脱脱决战,否则,怎么可能,在七天之内杀掉一名元军大将?而一旦因为他朱某人的承诺兑现不了,导致了芝麻李无法顺利如期下葬的话,届时,无须任何人煽动,愤怒的红巾弟兄,就能用吐沫星子将他活活淹死!
第十六章 血祭(二)
这一夜,注定很多人辗转寤寐。
第二天一大早,朱重九的亲兵团长徐洪三带着五十余名近卫,用一口连夜赶制出来的金丝楠木棺材将芝麻李装殓了起来。抬到淮安城内唯一的一所明教寺院的偏殿内,按教中规矩停尸七日,以供明教高人和弟子们诵经超度。
刚刚入秋没多久,天气还非常炎热。因此徐洪三特地派人从火药作坊里推来了冰块和木盆,将偌大的偏殿内弄得如冰窟窿般凉爽。
尽管如此,赵君用等人对于朱重九没有亲自前来给芝麻李守灵,依旧非常愤怒。待徐洪三带着近卫们前脚一走,后脚立刻就将彭大拉到一盆冰块旁,小声嘀咕道:“你昨天不是说要亲自去找少帅么?怎么还没动身?不用再跟朱兄弟打招呼了,你看他忙得连面儿都顾不上露一个,哪有功夫管你私底下去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等他啊?!”彭大不光个头大,脾气大,嗓门也大。立刻竖起眼睛,瓮声瓮气地嚷嚷,“我昨天去码头上找船,管水师的那个姓常的混账,居然说,居然说民船早就都派光了。如果想要调用战船的话,除了朱屠户的手令之外,谁的话他都不会听。”
“你没跟他说是去找少帅么?”赵君用皱了皱眉头,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怎么可能没说!”彭大一拳砸在寺庙柱子上,把殿梁震得瑟瑟土落。“但是也得管用才行!姓常的只肯买朱屠户一个人的账。任我跟癞子两人磨破了嘴皮子,却是连条舢板也不肯给!”
“该死!”赵君用低声骂了一句,梗着脖子做义愤填膺状。“老彭你别急,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的淮安军的议事堂去堵他。我就不信了,李大哥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敢连少帅的死活都不管。”
“我才不去呢,好像我要求他一般!”彭大气堵着胸口,撇着嘴回应,“俺老彭今天就在大总管的灵堂里等着他。当着大总管的面儿问一问,他到底给不给派船。”
“他不会来吧!毕竟他是一军主帅,要管着十几万人呢!”赵君用迅速朝周围看了看,声音好像在不经意间转高。
“他能有什么鸟事?!”不光是彭大,其他几个萧县时就追随芝麻李的老人,也气得两眼冒火。“鞑子的战船,早就被他给轰干净了。哪还有力气过河!他分明是故意不想露面儿,亏得大总管还把衣钵传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