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月阔察儿提供的,已经雪雪私下证实过,绝对可靠。但是,奇氏却不能向自家丈夫坦诚消息来源。想了想,低声回应,“妾身是听朴不花说的。他,他,陛下您也知道,淮安那边现在产一种罐玉镜子,深得大都城中命妇们的追捧。朴不花的族人就想去买一面来,进献给妾身。结果在淮安那边,刚好看着朱屠户押送俘虏入城。”
“嗯——!”妥欢帖木儿气得浑身发抖。玻璃镜子,巴掌大一块儿在大都城内,就能卖到万贯以上。朴不花等人此举,不是资敌,又算什么?
然而,他却无法将朴不花抓了治罪。因为眼下不但是两个皇后手里都有玻璃镜子,大都城内,是个掌权的臣子之家,都买了不止一块。如果认真计较的话,他即便是把整个朝堂清空了,恐怕都不够大都城内镜子总数的十分之一。
奇氏却早已摸透了妥欢帖木儿的脾气,笑了笑,继续补充,“然后妾身就暗中留了神,让朴不花派人去详查。结果一查才知道,察罕贴木儿之所以不上报此事,是因为脱脱怕动摇军心,不准他上报。而脱脱先前之所以能顺利收复徐州、睢宁等地,也是因为朱重九主动放弃了这些地方,带着大军和百姓自行撤回了淮河以东。”
“能逼迫朱屠户主动退避,也是一桩大功!”妥欢帖木儿强压住心中火气,咬牙切齿地点评。他能听出来,奇氏在蓄意攻击脱脱。他同样能听出来,奇氏话基本属实,脱脱先前,的确在虚报战功,掩饰败绩。但脱脱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自己这个皇帝也蒙在鼓里?难道就是怕自己不肯给他全力的支持么?他把自己这个皇帝当成什么了?当成一个老糊涂,还是一个刚刚即位,没有半点执政经验的生瓜蛋子?
正气得两眼发黑之际,却又听见奇氏叹了口气,幽幽的补充,“臣妾还曾听闻,脱脱和朱屠户两个人,曾经在淮河上,隔着河水,走船换将。他用被俘的红巾贼头傅友德、刘聚、王国定等贼,换回了察罕麾下的蔡子英、扩廓帖木儿和脱因帖木儿,还有他麾下的奈曼不花、白音不花、李大眼等。双方被换回来的人,都毫发无伤。”
第三章 朴不花
“大胆!”妥欢帖木儿一巴掌拍在床沿上,手掌心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虚报战功的举动他可以理解,掩盖败绩的行为他也可以原谅,毕竟王师在最近一两年里连遭败绩,又刚刚炸开黄河淹死了许多老百姓,无论军心和民心都低落到了极点,非常需要用一系列大胜来鼓舞士气。
但私下跟朱屠户交换战俘这种事,却远远超出了他的容忍限度。谁给了脱脱这么大的权力?难道那些被擒获的著名贼头,不经自己御笔亲批,就可以随便赦免的么?如果连决定贼头们生死的权力,都归了脱脱。他这个丞相,和自己这个皇帝之间,到底还存在多少差别?
更何况换回来的俘虏当中,除了蔡子英这个废物进士之外,其他几个人,都是自己听都没听说过的小角色。身为臣子,战败了之后以身殉国,乃他们的本分。为什么要用傅友德这种远近闻名的大贼去赎?这,不是放虎归山又是什么?
“这些事情你又是听谁说得,还是朴不花么?他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看了一眼被吓得低头不语的奇氏,妥欢帖木儿咬住牙追问。
“臣妾,臣妾去南边做生意的族人,带回,带回了几张报纸!”既然药已经下足份量了,奇氏就果断地收起毒牙,“就是朝廷禁止传抄的那种小报,其中一份,上面写了双方走船换将的全部经过,还用木板雕了图,印在了报纸下面。”
“报纸?”闻听此言,妥欢帖木儿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报纸是脱脱没出征前,劝说他下令禁绝的。理由是朱屠户利用此物蛊惑人心,煽动汉人跟着他一道造反。当时他本着让脱脱放心出征的态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现在倒着往回推测,却赫然发现,原来脱脱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想着将前线的消息跟大都城隔离开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把报纸拿来朕看,让朴不花也一起来见朕。还有,阿鲁不花,你派几个人,宣哈麻、雪雪两个入宫见朕。无论他们兄弟是否睡下了,都给朕宣进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