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惨叫和浓重的人肉烧灼的臭味让豪格头昏眼花,突然间,有一阵低低的哭声传来,叫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满人剽勇,流血不流泪,否则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而自己就因为生性懦弱,被满州上层贵族耻笑。
朝前走了一百来步,上了开封城墙,就看到已经破损的箭楼里生了一堆火,一个大约十四岁的旗丁正坐在火前抹着眼泪。
同别的正蓝旗士卒一样,这个旗丁因为营养关系牛高马大,已经是一条壮实的汉子了。可此刻的他哭得满面是泪,只生了一圈绒毛的嘴唇在火光中湿漉漉地亮着,没有长开的面庞看起来分外幼稚。
无故在军营哭泣,如果在以前,定然会以扰乱军心而背治罪的,可今夜豪格心乱如麻,却没有这个心思。
这人豪格认识,姓赫舍里,和死去的妻子有血缘关系。那一年朝廷镇压莽古尔泰一系人马的时候,是自己说了一句好话把他一家保下来的。
豪格轻轻走了过去:“赫舍里,今夜是你值守吗,又半夜哭泣?我记得你好象没受伤吧?”
赫舍里见是自己的旗主,吓了一大跳,急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主子爷饶命,主子爷饶命。今夜是我值守,方才我又想起死去的三个哥哥了。这次从北京出来,四个兄弟中只剩我一个人,回家之后,也不知道额娘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咱们正蓝旗死了好多人……主子,我想回家。”
听他这么一说,看到他满是泪痕的稚嫩面庞上依稀有死去妻子一族的五官特征,豪格心中突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好生疼痛。
赫舍里一家有四个男人,都被征进军中做了甲士。
这次出京,老大四在镇压山东曹县的明人反抗之役。他的运气非常不好,被明人的一柄鸟枪击中的脑袋。按说,那支鸟枪距离他有一百多步,以鸟枪的力道根本就射不穿头上的铁盔的。可那天是个艳阳天,热得厉害,只顾着凉快没有戴。
老二死的冤枉,在抢劫一户明国老百姓的时候,因为追一只鸡不小心摔了一交,昏厥过去,抬回军营之后,眼睛都直了,第二天早晨就咽了气。
老三则死在刚过去的那场骑战中,敌人的一把马刀将他腰上的铠甲割开,肚肠流了一地。
一连失去了三个儿子,却不知道赫舍里的母亲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从北京出来到现在,正蓝旗子已经失去了四百多接近五百勇士,减员一成。这样的仗,再打上几场,正蓝旗就完了。
难道这次过河我真的做错了,为了许定国,为了替我大清收复汉人所谓的民心,却将自己旗中的勇士丢在这疆场上,用他们的血染红多尔衮、多铎他们的顶子,值得吗?
就算我大清横扫六合,囊括宇内又如何,同我豪格同我正蓝旗又有什么关系?
说不定,等到八旗一统寰宇那天,就是我豪格的死旗。多尔衮会容忍我这个差一点就继承了皇位的政敌活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