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治偷眼看了一下,突然向前爬了两步,五体投地,拜倒在天启面前。
“圣上,最近五年以来,朝廷开征辽饷和练饷,为的是对付建奴,为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可是有一班贪渎官吏趁机盘剥百姓,无所不用其极。朝廷多收一两银子,他们便多收三两,五两。如此一来,无数贫苦百姓卖田卖地,卖儿卖女,成了流民。大户豪绅便趁机兼并田地,田地到了他们手里。就不用交税。朝廷收税越多,大户兼并的越快,而赋税全都落到了残存的百姓身上。上等人家变成了中等,中等变成了下等,下等就成了流民。那些吃不上饭的,就,就落草为寇。加上白莲教到处煽风点火,我大明江山已经是如蜩如螗,只等一粒火星,就要引爆滔天大火!”
“臣以为当今之计。只有抑制兼并,打击豪强,平摊税赋,让百姓能得以喘息,我大明江山才能延续。罪臣斗胆直言,还请圣上恕罪。”
天启一面听着,一面点头,这个道理他也明白,可是想要抑制兼并何其困难。万历初年。张居正柄国,推行一条鞭法,等到他一死就人亡政息,大明的财政一天比一天困难。放眼如今的朝廷。上哪去找张居正啊!
“徐卿,朕知道你的苦心,可是你想过没有,怂恿乱民冲击衍圣公府。会是什么下场?朕想饶你,天下的官吏也不会放过你!两天前就有人上本,要直接在午朝门外斩了你。若不是张大伴告诉朕你手上有孔家的账册。只怕有些人早就砍了你的头了。”
没想到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啊!
徐治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还不算傻,自己和内廷大总管八竿子打不着,他凭什么帮忙。还不是背后有张恪的周旋。看来人家说保住自己,并不是吹牛!
想到这里,徐治竟然不那么害怕。
“圣上,臣之罪罄竹难书,臣愿意一死以谢天下,不过在临死之前,还请圣上答应臣一个条件。”
“是想朕照顾你的家人,还是给你哀荣啊?”
“都不是,陛下,臣冒死抢下了孔家的商行,又清理了田亩。孔家是天下第一家,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罪臣已经开头了,请陛下一定派遣得力人员,将臣收上的田地平分难民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如此山东或许还能苟延残喘。诚如此,罪臣纵使万剐凌迟,也心甘情愿!”
徐治说完,拜伏地上。天启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转动,此人话里话外,都是一片赤诚,只是不知道是否真心,这些年口蜜腹剑的臣子太多了。
此人竟然不惜一死,实在难得。
别看这一次士林沸反盈天,要替衍圣公出气。可是冷静下来,就不免思量,徐治的做法固然不对,可是衍圣公就没有问题吗?
抢男霸女,鱼肉乡里,衍圣公一脉可谓是坏事做尽,才闹到了今天的地步!难道就不该惩罚,平息民怨吗?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在山东推行清丈田亩,抑制兼并,并非不可能!
天启默默看着眼前这个人,突然间觉得他就像是冲向蜡烛的飞蛾,一往无前,哪怕是粉身碎骨,被烧成一堆焦炭,也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