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阴缓步入内,对着盛武帝行叩拜之礼。
殿内寂静无声,安阴问:“不知舅舅急招,是有何事?”
盛武帝看着面前娇容妍妍的甥女,竟从心底生出无限悲凉。
他的姐姐,安华长公主,分明是一位蕙质兰心,眼界深远,心怀家国大义,姊妹亲情的女子。她唯一的女儿,不当逊色于她。
可因为在他这个舅舅身边长大,受他教养,竟成了一个手段狠辣,贪心不足的恶人。盛武帝忽然想到第一次知道她因妒恨杀人时,他非但没有责她之过,反而觉得是自己给她的宠爱不够,让人胆敢轻视她,挑衅她的尊贵,方才让她妒恨失手。
直到亲眼见她犯下大错,他又后怕起来。
怕人指责他为君不仁,才养出一个同样心狠手辣的孩子,怕旁人将安阴做的一切,与他帝王的形象捆绑起来,一如他将亲姐的一切与自己捆绑起来一样,最后,他更怕无法再利用亲姐之死治下。
“太子因怀章王遇刺大怒,格外用心彻查此事。其中牵连出几桩案子,似乎与你有关。此刻没有外人,只有舅舅,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安阴眼眶盈泪,凄楚可怜:“舅舅……”
盛武帝轻轻抬手,大抵是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神顾左右不看她,“阿檀,六年前,你中意仕子冯生,逼婚不成,辱冯生未婚妻令她自尽,冯生假意与你欢好,却趁机行刺你,你知不知道,舅舅当时吓坏了,第一个想的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而是你不能有事……”
“可你到底是错了。新科整改,冯生是那一届中最有前途的青年,舅舅痛失良才,但仍想着要将你安顿好,所以才送你去五原郡。五原郡与北厥一河之隔,舅舅以为,你去离母亲近一些的地方,会乖一些。长安传出流言,为掩去揣测,你戴罪之身,舅舅仍赐下绫罗珠宝,仆人护卫供你驱使,就是让你去了五原郡也不至于被人胡乱揣测。此后多年,虽未召你回长安,可是赏赐从来只多不少。就连你的食邑……也是大齐公主中独一无二。”
盛武帝面露疲惫,声线沙哑:“昨日上奏,自几位郡守府中掘出来的财物,竟有宫中御用之物。宫中赐下之物虽多数不胜数,可小到一只杯盏都记录在案,你说说看,舅舅赐予你的,怎么会在这些地方?”
安阴脸色惨白,紧紧拽住铺散在地的裙摆。
“你虐杀两位夫君,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有人为他们伸冤,你就一并处决,可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如今他们隐忍负重,等到了今日,一并向你袭来,你待如何?”
盛武帝的眼神终于冰冷起来:“从前,你能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宣泄心中愤恨。后又因贪念作祟争权夺利,连
大狱内的重犯你也敢豢养,你可知那些犯人曾对太子不利,你还敢唆使他们去刺杀怀章王!他日,你若不满我这个舅舅,是不是要将我们都杀光,霸占这整个天下!”
“不!不是这样的!”安阴泪如雨下:“舅舅,阿檀就算痛恨所有人,也绝不会伤害舅舅和太子,母亲过世后,你们就是阿檀最后的亲人了。是,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罪大恶极,罪大当诛,舅舅你不要为了阿檀生气。阿檀不要了,阿檀什么都不要了。舅舅不要不疼阿檀……如果连你们都放弃阿檀,不妨直接赐阿檀死罪,阿檀亲自到母亲面前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