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初芙微微撇过脸去,掩去眼中的泪花,朝他行了一个女子的礼,哑声道:“周吴氏恭送白大人。愿大人仕途坦荡,前程似锦。”
白秉臣微微颔首,转身的瞬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梅韶忙走了几步,扶住他往门外走去。
断绝关系的话谁都没有说明,可他们心中都清楚,自此一别,殊途不归。
从今往后,他做他的当朝右相,她当她的商人之妇,再相见,也不过官民相称。
梅韶看着白秉臣煞白的脸色,心中一抽。
他借着梅韶的力,咬牙忽视自己膝盖的伤,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从周府走了出去。
梅韶小声地唤着他,他都恍若未闻,直到白秉臣走了整整一条街,梅韶才觉出不对劲来,他扳过白秉臣的身子,轻声道:“砚方,别走了,我们已经出来了......”
白秉臣整个身子像是一块冰凉的铁板,僵硬地厉害,梅韶停了步子,他就自己往前走。
“砚方!”梅韶焦急地重新上前扶住他,试图把人往怀里带,“我们已经出来了,你不用忍着了,砚方......”
白秉臣依旧往前走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绊着,直到走回他们原先的院中,踏进了门槛,白秉臣见了院中那棵孤零零的枣树,他才恍然初醒一般,眼中蓦然有了光亮。
梅韶见他有清醒的迹象,一手环住他,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后背抚慰,“没事了,我们已经到家了......”
“家?”白秉臣眼中的清明又迷茫起来,他无力地枕在梅韶的肩上,无意识地呢喃,反反复复道:“我连母亲都没了,还有什么家......”
梅韶心中一颤,拥住他的手正欲环得更紧,却被白秉臣猛然推开了。
白秉臣的腰越弯越低,咳嗽声还是从他紧紧捂住自己嘴巴的手掌边溢了出来,最后,他几乎是蹲在地上,把整个脑袋都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身躯随着咳声抖动着。
“砚方,你怎么了!”梅韶一惊,急急去拉他捂住自己的手,却看见有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一滴一滴汇聚在地上,鲜红得骇人。
梅韶失神地盯着那几滴血迹,满眼不可置信,他强硬地去掰白秉臣捂嘴的手。
几番拉扯之下,白秉臣终是承受不住,一口鲜血吐在了白茫茫的地上,刺得梅韶的眼睛发红。
第121章 殊途别
“我去找大夫!”梅韶起身就要走。
临近年下,季蒲早在燕州的时候,就和他们分别,回了同悲谷,如今梅韶只能去驿馆找自己随行的医师。
吐了血,白秉臣的灵台反而清醒起来,他低着头,抓住梅韶的手腕,缓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大事,别去了。”
他不敢让别人诊治,生怕那人把自己骗梅韶的病情透露出去。
他声音微哑,轻轻咳了几声,声音才清晰些,道:“不过是时节的缘故,我身子又畏寒,方才在祠堂跪了许久,才这样的,等开春了,会好些。季蒲临走前,配了药留着,我服了睡一觉就没事了。”
“可是......”梅韶迟疑地看了一眼扣住自己手腕的手,犹疑着到底该怎么办,他心中知道白秉臣的身子绝不是他说的那么轻松,可除了季蒲,他也不敢让别人乱用药。
更何况,随行的医师只是官员出行按制安排的,并不是他们二人的心腹,要是透露出什么出去,反而有些不好。
和白秉臣待得久了,他也渐渐地会权衡些利弊,只是始终做不到像白秉臣那样理智清醒。
白秉臣察觉他的迟疑,手下微微用了些力,似是在通过这些力度暗示他自己没事,轻声道:“这都是小事,只是我跪得有些久,膝盖处没了知觉,恐怕需要你寻些药膏来。”
他不着痕迹地用膝盖的伤去转移梅韶的注意力,梅韶伸手抚上他的双膝,换得他一声闷吭,原本想要现在就褪下看看的手又缩了回去,他起身将白秉臣打横抱了起来,脸色阴沉,将人抱进了屋中。
梅韶出去前烧了炭火,此时屋中暖融融的,他放下人,褪.去他的鞋袜,去看他膝盖上的伤势。
刚褪到膝盖前,梅韶就感到手下的人轻微地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微蹙着眉的白秉臣,咬牙狠下心直接将遮掩在他膝盖上的布料除去,顿时,青紫遍布,红肿不堪的双膝就暴露在他眼前。
梅韶瞪了他一眼,终是不舍得将火发在他的身上,取了酒,给他揉着散淤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