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雨声渐大,白秉起身去关窗户,免得雨丝打湿刚整合好的书卷。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白秉臣几乎以为看花了眼。陛下前去苍山行宫避暑,父亲随驾而去,怎么会出现在府里?
他寻踪迹而去,跟到了还亮着光的白建业的书房。
里头的人只顾埋头翻找东西,并未留意书房门口有人,白秉臣趁机仔细一看,确实是父亲。
他看着白建业在书房忙活了半响,还是决定开口询问。
“父亲不是在苍山陪伴君驾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白秉臣诧异地发现白建业的身上湿漉漉的,连一身官服也没来得及换下,像是遇到十万火急的事来不及打点,没有半点往日的儒雅风采。
听见白秉臣的声音,白建业有些慌张,忙把手中的东西掩在书本下,讪笑道:“你怎么来了?为父有些事,拿些东西回去。”
白秉臣眼尖,看见他藏起的书信上的印戳样式是平日里交好的几家叔伯家的,心中疑虑更深。
他想起白建业在跟随王驾前的一段日子总是心事重重的,和梅家、柳家、钱家三家家主的来往也频繁了很多,书信拜帖更是比平日里多出一倍,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他们在秘密谋划着什么。
“父亲拿各家伯伯之间的私信做什么?”
白建业没有回话,诡异的气流在他们父子二人间氤氲开,白秉臣凝视他半响后,自己伸手去拿那些书信,白建业也没有阻拦。
厚厚的一书信拿在手上,却好似沉甸甸地压在心头,他打开一封,读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强忍住按捺下去,只是指尖的颤抖暴露了信中内容对他心底的触动。
他不可思议地看了白建业一眼,来不及向他求证,又连续打开剩下的几封,开信的速度越来越快,白秉臣的心也沉得越来越深,到最后他已经放弃再去看其余的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默不作声地把凌乱的书信放下,抬头望向父亲,眼中满是不解和慌张:“这就是父亲近日来忙碌的好事?举兵谋反可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白秉臣不可置信地盯着白建业的眼睛,质问道:“父亲和几位叔伯为什么要做此抄家灭族的事情呢?”
白建业回望的眼中深沉又顽固,他闷声道:“你不懂。”
短短三个字,却说得白秉臣心头一颤,他从未想过这样荒谬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向来把忠义挂在嘴边的父亲,竟说自己不懂他联合三家武将举兵谋反的后果,真是可笑极了。
震动之下,白秉臣尽量稳住自己的话语,想到苍山离平都不算远,若是苍山起事,现下不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而父亲能够在此时回来,就说明一切还没有开始,那么还来得及补救。
一向不和白建业亲厚的白秉臣急得抓住他的手腕,声音都带着恳求,连尊称都顾不上:“你们现在还没有举事对不对?只要现在告诉叔伯们,不要起兵,一切都来得及。”
他不明白谨小慎微的父亲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现下也来不及去追问,他只想将这件危险的事掐灭在萌芽里。
“来不及了。”白建业开口说出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白秉臣最后的希望,“辅帝阁已经掌握了我们的动向,谁都逃不掉的。”
白秉臣放开手,脑中一片乱麻,不知如何应答。
白建业快速地收拾着桌上的书信,沉声道:“我回来就是为了给白家挣得一丝生路。”
不知所措的白秉臣被他的话拉回现实,看着他整理好书信,内心一个更可拍的念头浮起,心下震颤,犹疑道:“父亲不会是想告发几位叔伯,撇清白家的干系,以此来保全白家吧......”
“是。”白建业也不避讳他,干脆答道:“白家想要独善其身,只有这个办法。”
见他证实自己心中的想法,白秉臣脑海中陡然浮现的是梅韶神采飞扬时的样子,他的心顿时慌了。
他根本不敢去想,因为父亲的告发坐实几大武将家的罪名,那些朝夕相处的好友该怎样去看待自己,他更不敢想,要是梅韶知道这件事,自己又怎么有脸面去见他。
“父亲!”白秉臣当即跪在白建业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白家与各位叔伯家交好已久,这些都是朝臣们有目共睹的,陛下也看在眼里......”白秉臣语无伦次地说着,大脑飞速运转,他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阻止父亲。
“你是要白家和他们一同陪葬吗!”白建业忍耐已久,似是压不住怒气,“我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才在平都官场里站稳脚跟,怎么能半途而废!做大事者,需得心狠,你要记住,你是我白建业的儿子,行事说话要为了白家着想!”
“起开!”白建业一脚将白秉臣踹到一边,提起步子就要出门。
白秉臣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住这个平日里自己多看两眼都会发憷的人,试图再次说服他:“父亲平日里不是教导儿子要做一个君子,要知晓礼义廉耻,懂得为臣忠义吗?为什么父亲自己不去践行呢?”
他的话中甚至隐隐带着责怪,“既然已经酿成大错,父亲不如认错,陛下宽宥,即便秉持雷霆之怒而下,儿子也愿意同父亲一同承担,只求父亲不要薄了与各位叔伯家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