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身为我的内侍,我们同寝同食几乎是形影不离,朝堂之中知道我们关系仅寥寥数人,还都是我的心腹,尚且还有这些风险。前朝比后宫危机更重,而且你既已经决议立他为后,废置后宫,便是将他推到了人前。即便你无论天下人说什么都要护他,又岂能次次如愿?”陆渊见陆詷面沉似水,显然是听进去了,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小珣虽不在京城长大,但自小到大也听过我们和他爹或多或少的提及,对于后宫朝堂的危机他心中清楚。他既有心想学,是你们的福分。”
不单单是陆詷的福分,更是他们二人的福分。以色侍君者,岂能久之。就算君王不薄幸,朝臣又当真能够放过他吗?二人若想长久,小珣的倚仗势必不能只有陆詷。这个道理曾经陆渊不明白,后来他明白了,于是将沈言封为了掌印太监。但沈言之所以能掌印,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他对于
朝堂对于朝臣其实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自己的掌控。否则,德不配位亦是杀祸。
陆詷虽此刻未能想得如陆渊一般透彻,但是经陆渊稍稍一点拨,也明白了陆渊的言下之意。
“是孙儿想岔了,孙儿总觉得对珣儿有所亏欠。若非是我,珣儿恐怕现在已经在逍遥江湖,哪里需要在这里与人勾心斗角。”陆詷不禁苦笑,所以更不愿他去沾染这些是是非非。
陆渊只能说陆詷与自己确实相像,陆詷现在想的便是他年轻时所想的:“我曾经也想过不愿阿言去烦恼这些问题,我只想看着他每天高高兴兴的。我把他留在我的身边却从来没有挑破那层心意,若非丽妃找阿言麻烦,我可能还是不会挑破那层窗户纸。那之后我也不想他烦恼这些琐事,可众生皆苦,谁又能够幸免呢?我不愿他插手,不愿他烦恼,反倒是让阿言生出了很多担心与自责。”陆渊缓缓道,“你与小珣既然决定在一起,既然决定破釜沉舟,那便是夫妻一体,你之烦恼焉知不是他之烦恼呢?”
“孙儿明白了。”陆詷重坐回了案台后,喝了口茶静了静心神,“那便有劳祖母了,找旁人孙儿担心走漏了风声。”
“阿言的规矩向来是宫中学得是最好的。”陆渊摸了摸鼻子,嘀咕了一句,“就是有些过好了。”但愿小珣只学个皮毛吧,若真是实打实学了十成十,恐怕日后便是陆詷的日子不好过了。
“祖父,还有一事。”陆詷突然想起一事来,是上午暗卫给他的,只是当时祖父祖母去御花园散步了,他便压在了自己的手中,“暗卫来报,说肃国公府与邱府都在打探您和祖母的消息。”
“哦?”陆渊挑起眉梢,“可打探出了什么吗?”
“没有。”陆詷摇头,“暗卫混淆了他们的视线,并没有让他们获知线索。”
陆渊沉吟片刻:“不妨放出一些风声来,敌动我动,也方便你日后动手。”
陆詷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就像这几年如果他不是势弱于外,必定引不出邱晁的野心,更无法将邱党一举拔除,当然硬除也不是不能剪除,只是未免寒了众臣的心,外带落一个主君多疑鹿死狗烹的坏名声。只不过此事事关祖父祖母,他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得了首肯自然心中有数:“多谢祖父。”
“祖父,礼部尚书今日上书想要告老还乡,只是我还没想好应当任命何人。事关我与珣儿的婚事,还想请祖父拿个主意。”
陆渊拿起手边的群臣的花名册翻看着,翻了许久,他停了下来,又回翻了几页,指头点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之下:“夏褚。”
陆詷想了想这人的情况,回想道:“此人是前大理寺卿夏子榆之子,如今任礼部右侍郎。按年龄资历倒是能担尚书之位,只是此人素来与朝中官员甚少走动,我于他也不甚了解,担心大婚之事能否交由他办。孙儿想问可是此人有何过人之处?祖父为何举荐此人?”
“夏褚并非夏子榆的亲子,而是夏子榆的养子。”
“此事孙儿确实不清楚,孙儿只是听说他丧偶后一直未再娶。”
“他可没有什么丧偶之痛。”陆渊哈哈大笑,显得很是愉快,“夏子榆的府邸与程煜府邸相临,这二人府中相邻的墙上可还有一扇门。”
陆詷睁大了眼睛,只听陆渊继续说道:“夏褚是夏子榆与程煜收养的孩子,之所以没有姓程,是因为程煜乃晖南王府的大公子,当年晖南王府获罪,我欣赏其才干遂在处置晖南王府前将其逐出族谱,保了他一命,为了避免猜忌程煜与夏子榆收养的孩子都随夏子榆姓。”
“所以他们二人是……”陆詷这才想起当时夏子榆请辞的时候,父皇劝阻了足足半年,最终是收到祖父的一封信后终于还是准奏了,很快
程煜也跟着上表,父皇劝了几劝终于还是放行。如此看来,这二人关系恐怕就并非是同僚那么简单了。
“如我与阿言,你与小珣一样,并无半点分别。”
陆詷终于明白为什么祖父觉得此人能够胜任了,祖父既然能知道这二人关系,还为他们二人说过话,恐怕这两人与祖父祖母关系匪浅。那祖父自然清楚他们养育的这几个孩子的情况,联想起夏子榆与程煜的品行,陆詷对夏褚也有了一些猜测,恐怕夏褚深入简出也是不希望旁人过多揣测他们家中情况吧?
翌日,陆詷交代了几句后便和吴珣一起出了宫,路上陆詷将情况和吴珣说了一下,吴珣想了良久:“我也许见过你说的夏子榆和程煜,不过我不确定。我就记得有个人脸上冷冰冰的,没敢问名字,不过他们给我的玉米糖倒是很好吃。”
陆詷大笑:“他们二人分别执掌大理寺卿与刑部,冷冰冰也是正常的。若是他们还在府中,你不妨再要上一颗。”
吴珣有些羞赧,嘀咕道:“我是大人了,不吃糖的。”却不知他的目光已经飘向了路边的冰糖葫芦。
陆詷一哂,停下脚步买了一串:“吃山楂吗?”
“吃。”吴珣忍不住舔了舔嘴角,看着红彤彤的冰糖山楂忍不住咽口水。陆詷点了点头:“那我把糖壳吃了之后给你。”
吴珣张大了嘴呆立在原地,半晌才回过味来追上去抢那串冰糖葫芦,小詷分明就是在欺负人。
二人打打闹闹一路到了夏府,夏府大门紧闭,陆詷抬手敲了敲铁环。不多时,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管家来开的门,看见两个面生的面孔有些迟疑:“两位是?”
陆詷笑道:“我乃你们大人的同僚,鄙姓陆,麻烦老人家去通报一声。”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那老管家连连摆手:“大人严重了,我去通禀我家大人,还请您稍等片刻。”